封令的一瞬,我听见“咔嗒”一声——
像极远极冷的排字房里,有人把最后一枚空铅推回字盘。
寒火刀倒插之处,冰焰尽灭,却裂开一道细若发丝的缝隙,
缝里透出纯白的光,不是雪,不是火,是纸的白——
未印之纸,未活之字,未杀之人的白。
我伸手,指尖刚触到那抹白,
整柄寒火刀忽然自柄而刃,层层剥落,
每剥一片,便露出内里更细的一柄——
七层之后,刀已细如箸,却重若墓碑。
最内一层,是一枚扁平的铜签,
签面无字,唯有一道齿痕,
与当年父亲交予我的“拆版刀”齿口严丝合缝。
铜签末端,悬着一粒凝固的朱墨,
像被冻住的更鼓,轻轻一碰,
“咚——”
声音落地,缝隙骤张,
张成一扇极窄的门,门高仅及胸,
门框由两枚反向“白”字支撑,
门楣却是一枚正向“钥”——
白钥,寒火令之后,唯一未排版的空白。
我俯身,铜签自发对准匙孔,
“咔哒”一声,门开,
门后不是暗室,而是一条向上翻折的纸梯,
每一阶,都印着一行极淡的反字:
“白钥入门,
寒火退位,
第七子弃令,
方可启封
——血字遗诏终章。”
字迹淡到几乎被雪光吞噬,
却在每一步踏上去时,
自行加深一分,
像替我重新校对自己的死期。
我登梯,
第七步时,纸梯忽然倒折,
折成一本无封脊的薄册,
册页自行翻飞,
翻到最后一页停住,
页心空白,却凸起一枚方方正正的齿印,
印形与铜签完全吻合,
像等我把“寒火令”最后的残骸
按进去,
完成最后一次
拆版与合版的
交班。
我拈起铜签,
对准齿印,
尚未按下,
册页忽然渗出极细的寒火,
火沿纸纹游走,
游成七条火线,
火线交汇之处,
浮出一枚反向“七”——
却不是我的“七”,
而是父亲年轻时亲手铸造的“初版七”,
笔画粗粝,边缘带毛刺,
像从未被使用过,
又像被反复印刷过千万次,
只是每一次都故意
不署名。
火线托着那枚“七”,
缓缓升至我眉心,
眉心拆版旧痕立刻裂开,
裂成同样大小的齿口,
“咔——”
初版七嵌入,
像钥匙入锁,
又像锁吞钥匙,
一瞬间,
我听见自己颅骨内传来巨大机括声:
“咚!咚!咚!”
七声之后,
薄册合拢,
合得严丝合缝,
再无齿痕,再无“七”,
只剩封面浮起一行新字:
“白钥已启,
寒火令归无,
第七子
——退位。”
字成,册子自我手中滑落,
落地便燃,
燃的却不是火,是雪——
白到极处的雪火,
火舌所过,雪地自行升版,
升成一座极小的白色字狱,
狱墙皆空,
唯中央留着一方印床,
床上,
寒火刀残片、铜签、初版七、
连同我最后一丝影子,
一并凝成一枚方正的
空白铅字,
字面无文,
却自带钥匙孔,
孔里映出下一章的
漆黑标题:
“第164章
——血门。”
我伸手,
空白铅字却先一步浮起,
“咔哒”一声,
嵌入我胸口那道原本属于“七”的空白,
齿合,
锁死,
像替我把“第七子”这个身份
永久铅封。
自此,
我心口再无火,
再无令,
只剩一把白钥,
在每一次心跳时
轻轻转动,
发出极轻极轻的
“咔嗒”——
像遥远排字房里,
有人正在替我把
未写的杀机
重新
排版。
第七子,
于白钥内,
封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