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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霓虹下的诱饵

广州的六月,午后三点的日头像块烧红的烙铁,把天河区写字楼群的玻璃幕墙烤得发烫。林默攥着那张刚从人事部出来的离职证明,纸边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上面“业绩不达标,解除劳动合同”的黑色宋体字,像一排细密的针,扎得他眼仁生疼。

他靠在写字楼后门的消防栓上,掏出手机点开银行App,余额栏里“326.78”的数字刺眼地闪烁着。毕业三年,这是他换的第三份工作——第一家初创公司做电商运营,老板带着融资款跑路时,还欠着他两个月共一万二的工资,劳动仲裁赢了也拿不到钱;第二家连锁家居店做导购,刚熬到转正,区域总部突然宣布裁员,只给了一千块补偿金;第三份是保险销售,三个月开不了单,主管昨天把他叫到办公室,扔来离职证明时,语气像赶苍蝇:“不是这块料,就别占着工位了。”

城中村月租三百的出租屋,墙壁上还沾着上一任租客留下的霉斑,吊扇转起来“嘎吱嘎吱”响,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林默瘫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显示“云南瑞丽-陌生号码”,他本想按掉——最近被各种招聘中介骚扰得烦了,但指尖悬在屏幕上,鬼使神差地划开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林默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女声像冰镇酸梅汤,透着恰到好处的清甜和热情,“我是东南亚跨境贸易有限公司的人事专员小苏,在招聘网站上看到您的简历,您之前有销售和电商运营经验,很符合我们外贸专员的岗位要求。”

林默坐直身子,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离职证明,声音有些干涩:“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的?”

“我们是中缅边境的农产品贸易企业,主营热带水果、茶叶这些,从缅甸掸邦采购,销往国内各大商超和电商平台。”小苏的声音带着笑意,“岗位月薪保底八千,转正后缴纳五险一金,加上销售提成,月薪过万很轻松。公司还提供免费住宿,是带空调和独立卫浴的公寓,每年有两次带薪年假,表现好的话,还能报销探亲机票呢。”

八千保底——比他上份工作的底薪翻了一倍。林默喉结动了动,追问:“工作地点具体在哪?需要经常出差吗?”

“主要办公地点在缅甸掸邦的勐拉,离瑞丽口岸就一座桥的距离,过了桥就是国内,很方便的。”小苏顿了顿,像是怕他犹豫,补充道,“我们会统一安排从昆明飞往仰光的机票,入职第一年不用跑外勤,就在办公室对接国内供应商和电商平台,活儿很轻松。您要是有意向,明天就能安排线上视频面试,通过的话三天内就能入职。”

挂了电话,林默立刻打开电脑,搜索“东南亚跨境贸易有限公司”。官网做得很精致,首页是穿着职业装的员工在仓库验货的照片,背景里堆着成箱的芒果和茶叶,下方贴着营业执照、海关进出口备案证明的扫描件,甚至还有缅甸掸邦政府颁发的“边境贸易促进企业”奖状。他又翻到招聘板块,外贸专员的岗位描述和小苏说的一致,福利待遇那一栏用加粗字体写着“包机票、包住宿、月薪8k起”。

他还不死心,去百度贴吧和知乎搜了一圈,虽然相关帖子不多,但有几个自称“在职员工”的网友留言:“公司氛围好,领导很照顾人”“勐拉气候不错,宿舍楼下就有中国餐馆”。甚至有一篇地方媒体的报道,配着公司总经理和当地官员握手的照片,标题是《东南亚跨境贸易:搭建中缅农产品贸易桥梁》。

晚上,母亲的电话准时打来。“默啊,找到工作了没?别急,实在不行就回县城,妈托人给你找了个超市收银的活儿,一个月三千,稳定。”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咳嗽的声音——去年秋收时,父亲从拖拉机上摔下来,断了左腿,手术费花了三万多,还欠着亲戚两万块。“妹妹今年高考,估分能上二本,学费得一万五,你要是手头紧,妈就去镇上打零工……”

林默鼻子一酸,攥着手机的手青筋直跳。“妈,别操心,我找到工作了,月薪八千,包吃包住,过几天就入职。”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等发了工资,我先给家里打五千,把爸的药费还上。”

挂了电话,林默盯着电脑屏幕上公司官网的招聘页面,咬了咬牙。他回拨了小苏的电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您好,我想参加明天的面试。”

视频面试定在第二天上午十点。林默特意找出压箱底的白衬衫,对着手机摄像头理了理衣领。面试官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三十多岁,穿着深色西装,背景是宽敞的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国际贸易相关的书籍。“我是公司的运营部王经理。”男人语气温和,提问却很专业,从外贸流程到供应商管理,再到电商平台的推广策略,林默凭着之前的销售和运营经验,勉强对答如流。

“林先生,您的沟通能力和行业认知都很符合我们的要求。”面试结束前,王经理笑着说,“录用通知今天下午会发到您邮箱,机票我们已经订好了,后天上午十点昆明长水机场飞仰光,到时候会有专人在机场接您。记得带好身份证、学历证书原件,还有换洗衣物就行。”

下午三点,录用通知书准时出现在邮箱里,附件里还有详细的《入职指南》,甚至标注了接机人员会穿蓝色衬衫,举着“东南亚跨境贸易”的牌子,落款处盖着公司的红色公章。林默彻底放下心来,去城中村的小超市买了个最便宜的行李箱,装了两件衬衫、三条裤子,还给妹妹买了支英雄牌钢笔——那是妹妹念叨了很久的礼物。他想着,等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就给妹妹买台笔记本电脑。

出发那天,昆明下着小雨。林默在长水机场的到达大厅里,一眼就看到了举着牌子的男人——矮胖,大概四十岁,穿着蓝色条纹衬衫,肚子把衬衫撑得鼓鼓的,脸上堆着油腻的笑。“是林默先生吧?”男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我是公司的司机老陈,跟我来,车在外面等着。”

老陈把他带到机场货运区的停车场,一辆黑色的七座商务车停在那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怎么不去航站楼门口?”林默有些疑惑。“咱们同事都在这边集合,一起走方便。”老陈笑着打开车门,“快上车吧,其他几位已经到了。”

车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副驾驶是个戴耳机的男生,二十出头,穿着潮牌t恤,看到林默上车,摘下耳机笑了笑:“你也是来面试外贸专员的?我叫张伟,之前在深圳做电商客服,听说这边工资高就来了。”后排坐着一男一女,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腼腆,女生扎着马尾,脸上带着一丝紧张。“我叫李响,学国际贸易的,刚毕业。”“我叫陈雪,之前做过文员。”

林默松了口气——这么多人一起,总不会有问题。商务车驶出机场,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雨珠模糊了昆明的街景。张伟拿出手机刷短视频,李响在翻看一本外贸英语教材,陈雪则望着窗外发呆。林默靠在椅背上,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甚至开始想象,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父母欣慰的笑容。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在一个偏僻的小型机场门口。这里没有航站楼,只有几间铁皮房,跑道上停着一架小型螺旋桨飞机,机身印着陌生的logo。“不是飞仰光吗?怎么是这种小飞机?”林默皱起眉头。

老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依旧油腻:“这是公司的专机,比民航快,还不用等托运。放心,飞行员是有十年经验的老机长,安全得很。”他说着,把几个人的行李箱扔到飞机的货舱里,“快登机吧,早到早熟悉环境。”

李响和陈雪犹豫着,张伟却率先走了上去:“专机啊,够排面!”林默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老陈催促的眼神,咬了咬牙,跟着踏上了飞机。机舱里没有空调,闷热得像蒸笼,座位是简陋的折叠椅,安全带都有些磨损。他透过舷窗往外看,雨丝打在玻璃上,昆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飞机起飞时颠簸得厉害,林默紧紧抓着扶手,心里莫名发慌。他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报平安,却发现信号栏空空如也。老陈坐在他旁边,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递过来一支烟:“别紧张,很快就到了。到了勐拉,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默摆摆手,把手机塞回口袋。他看着窗外翻滚的云层,突然觉得,这场看似美好的“高薪之旅”,好像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不敢深想,只能安慰自己,是太紧张了。

第二章 地狱之门

飞机降落在一片荒地上时,天已经黑透了。没有跑道灯,只有几盏临时拉起来的探照灯,在地面投下惨白的光。林默跟着其他人走下飞机,踩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柴油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跟我来,车在那边。”老陈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有些沙哑,和白天判若两人。他没有去拿行李箱,而是直接走向一辆没有牌照的皮卡车,后斗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把行李扔上去,抓紧时间,晚上路不好走。”

四个人挤在狭小的驾驶室里,没人说话。张伟摘下耳机,脸色有些发白;李响推了推眼镜,不停地往窗外看;陈雪则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皮卡车开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得像是要散架,车窗外一片漆黑,偶尔能看到路边闪过几间破败的茅草屋,墙上用红漆写着看不懂的缅文,像血一样刺眼。

不知开了多久,车停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铁门至少有三米高,上面缠着带刺的铁丝网,门楣上挂着一盏探照灯,照亮了锈迹斑斑的牌子——“勐拉经济开发区 鑫盛科技园”。林默心里咯噔一下,招聘信息上明明写着“东南亚跨境贸易有限公司”,怎么变成了“鑫盛科技园”?

“这是我们公司的园区,里面有好几家企业,咱们公司在三号楼。”老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了一句,然后对着铁门旁的岗亭喊了一声。一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男人探出头,手里拿着橡胶棍,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铁门。

车子开进园区,林默看到里面是几栋破旧的水泥楼,墙皮大面积脱落,窗户上的玻璃有的已经碎了,用塑料布糊着。院子里散落着垃圾,几只野狗在垃圾桶旁翻找食物。这和官网照片上气派的办公楼,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被带进一栋五层的水泥楼,楼道里没有灯,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摸索着上楼。三楼的一个房间被改成了大通铺,二十多平米的空间里,摆着五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床上铺着发霉的床垫,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脚臭味和霉味混合的恶臭。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行李箱,地上散落着烟头和垃圾。

“这就是‘免费住宿’?”张伟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老陈脸色一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废话什么?能住就不错了!把手机和身份证都交出来,登记信息!”他身后的两个保安也走了过来,手里的橡胶棍“啪嗒”一声敲在手心,眼神凶狠。

“为什么要交手机和证件?”李响皱着眉,下意识地把手机往口袋里塞。

“哪来的废话?进了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其中一个保安猛地推了他一把,李响踉跄着差点摔倒,眼镜掉在地上摔断了一条腿。“不交?也行,打断手自己掏出来!”

陈雪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颤抖着把手机和身份证递了过去。林默看着保安手里的橡胶棍,又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环境,心里的不安瞬间放大。他想起官网的照片,想起王经理温和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但现在反抗,恐怕只会吃亏。他咬了咬牙,也跟着交出了手机和证件。

老陈收完东西,登记了每个人的信息,然后把他们的行李箱扔在墙角:“好了,赶紧收拾一下,明天早上七点集合。别想着耍花样,这园区四周都是铁丝网,外面是丛林,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说完,他带着保安转身离开,房门“砰”地一声被锁上。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一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坐了起来,借着月光,林默看到他脸上有明显的淤青。“兄弟,别傻了,什么外贸公司,这里就是个诈骗窝点。”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

他叫李军,三十岁左右,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他告诉林默他们,所谓的“东南亚跨境贸易有限公司”根本不存在,是诈骗团伙伪造的幌子。他们通过招聘网站搜集求职者信息,专门挑那些急需用钱、工作不顺的年轻人,用高薪和轻松的工作引诱他们过来,一旦到了这里,就会被没收手机和证件,彻底失去自由。

“那他们抓我们来做什么?”张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从深圳来的时候,还跟父母说要赚大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打电话骗人啊。”李军指了指隔壁房间,“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二点,不停给国内的人打电话,冒充客服、公检法、投资顾问,骗他们转账。要是完不成业绩,就挨打、饿肚子,关小黑屋。”他撩起袖子,胳膊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我上个月没完成任务,被关了三天小黑屋,每天就给一碗水,差点没死在里面。”

林默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他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妹妹期待的眼神,后悔得肠子都快断了。他怎么就这么傻,轻易相信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那我们能逃出去吗?”陈雪带着哭腔问,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李军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来:“很难。这里四周都是铁丝网,门口有保安站岗,晚上还有探照灯。之前有个兄弟试着翻墙逃跑,被抓回来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在角落里不能动。”他指了指房间最里面的角落,那里躺着一个人,盖着破毯子,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一阵发寒。他躺在发霉的床垫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黑暗中,他能听到其他人压抑的哭声,还有那个断腿男人微弱的呻吟。他知道,从踏上那架小飞机开始,自己就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这个陷阱,很可能会吞噬他的人生。

第二天早上七点,刺耳的哨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电棍,吼道:“都给我起来!十分钟洗漱,然后到一楼大厅开会!迟到一分钟,罚站一小时!”

男人自称“虎哥”,是这个诈骗窝点的负责人之一。林默他们跟着人群来到一楼大厅,这里摆着几十张破旧的办公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部老人机和一沓厚厚的话术单。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业绩排行榜”,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和当月完成的诈骗金额,最下面几个人的名字被红笔画了叉。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到了这里,就得听我的。”虎哥站在台上,手里拿着电棍,扫视着所有人,“从今天起,你们每个人每天要打够两百个电话,骗到至少五万元的‘投资款’。完成任务的,晚上有肉吃;完不成的,别怪我不客气。”

他顿了顿,指了指旁边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这是昨天没完成任务的,给你们做个榜样。”男人低着头,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嘴角肿得老高,显然刚被打过。

林默被分到了第三组,组长是个叫阿凯的年轻人,二十多岁,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阿凯把一沓话术单塞给他,低声说:“别想着反抗,先活下去再说。照着话术念,尽量骗钱,不然真的会被打死。”他的眼神里没有年轻人该有的光彩,只有麻木和疲惫。

林默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攥着老人机,手指冰凉。话术单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谎言——“我们是xx证券公司的内部员工,有稳赚不赔的股票内幕消息,投入一万元,一个月就能赚三千”“您的账户存在异常,需要缴纳保证金解冻,否则会被冻结所有资产,还要承担法律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按下了第一个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喂,谁啊?”

林默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起老家的爷爷,今年七十多岁了,耳朵不好使,说话也是这样的语气。要是他真的骗了这些老人的养老钱,和那些骗子有什么区别?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虎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电棍“啪”地响了一声,带着电流的声音让人心头发麻。

林默吓得一哆嗦,赶紧照着话术念了起来:“您好,请问是张大爷吗?我是xx证券公司的客服,我们这边有一个……”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念到“稳赚不赔”时,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电话那头的老人愣了一下,说:“小伙子,你是不是被骗了?我听你声音不对劲,好像在发抖。要是被人控制了,就说‘我需要帮助’,我会报警的。”

林默的心猛地一揪,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刚要开口,虎哥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好好说话,别耍花样。”虎哥低声威胁,气息里带着烟味和汗味,恶心至极。

林默咬着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念着话术。电话那头的老人叹了口气,说:“孩子,别干这种缺德事了,赶紧回家吧。”然后挂了电话。

“废物!”虎哥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林默差点摔在地上,“连个老头都骗不了,留着你有什么用?今天要是完不成任务,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整天下来,林默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没有骗到一分钱。有的一听到是“投资”“保证金”就挂了电话,有的甚至会骂他“骗子”。晚上,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有他和另外三个没完成任务的人被关在大厅里。虎哥拿着电棍,一个个地打。

电棍落在身上,像是火烧一样疼,林默蜷缩在地上,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看着虎哥狰狞的脸,看着其他被打的人痛苦的表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回家。

第三章 绝望中的微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默渐渐摸清了诈骗窝点的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哨声响起,十分钟洗漱时间,洗漱池只有两个水龙头,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往往刚接满水,就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洒了一半。早餐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配上一块发霉的玉米面饼,偶尔能看到几粒沙子。

八点准时开始“工作”,直到晚上十二点才结束,中间只有中午和晚上各半小时的吃饭时间。虎哥和三个组长轮流巡逻,手里拿着电棍和橡胶棍,一旦发现有人偷懒、说错话,或者对着话术单发呆,上来就是一顿打。林默见过有人因为打错一个电话号码,被虎哥用橡胶棍打断了肋骨;还有人因为偷偷哭,被关在小黑屋饿了五天,出来时已经站不稳了。

食物更是难以下咽。午餐和晚餐都是一样的——清汤寡水的蔬菜汤,里面飘着几片发黄的青菜叶,偶尔能看到一小块肥肉,那是给完成任务的人准备的“奖励”。林默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吃不饱,饿得头晕眼花,只能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捡地上掉落的饼渣吃。不到一个月,他就瘦了十几斤,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手上因为长期握手机,指关节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虎口处还有被手机壳硌出的红印。

他试着按照阿凯说的,“先活下去”。他开始逼着自己熟悉话术,把那些谎言背得滚瓜烂熟。打电话时,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着“热情”。他骗过人的养老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电话里哭着说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想给生病的老伴治病,他硬着心肠骗她转了三万块“保证金”;他骗过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男生说自己想创业,借了网贷,他骗他转了两万块“投资款”,说能帮他还清债务;他甚至骗过一个单亲妈妈——女人说自己带着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他骗她转了一万块“解冻金”,说能拿到“政府补贴”。

每次挂了电话,林默都要躲在厕所里干呕很久。厕所是露天的,苍蝇乱飞,臭得让人窒息,但他宁愿待在这里,也不想回到那个充满谎言的大厅。他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肮脏的东西,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有一次,他在厕所里看到陈雪,她蹲在地上,不停地用冷水洗脸,眼泪和水混在一起,嘴里念叨着:“我不是骗子,我不是骗子……”

张伟比他“听话”得多。他似乎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打电话时口若悬河,谎话张口就来。他的业绩越来越好,每天都能吃到肉,还能得到虎哥的“表扬”——偶尔会给他一支烟,或者让他多休息半小时。但林默能看出来,张伟的眼神越来越空洞。每次骗到钱,他都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手里捏着烟,却忘了点燃。有一次,林默看到他偷偷用刀片划自己的胳膊,伤口不深,但渗出血来,像是在惩罚自己。

陈雪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本来就胆小,每次打电话都会紧张得发抖,业绩总是垫底,因此经常被虎哥打骂。有一次,她因为一天只骗到两千块,被虎哥用橡胶棍打了十几下,后背青一块紫一块。那天晚上,她趁保安不注意,突然冲向墙上的水泥柱,头狠狠地撞了上去。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把她拉了回来,但她还是受了伤,额头缝了三针。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每天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嘴里不停地念叨:“我不是骗子,放我回家……”

看着陈雪的样子,看着张伟麻木的眼神,看着李军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林默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深。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要么被打死,要么被逼疯。他开始偷偷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逃跑的机会。

这个诈骗窝点位于勐拉的一个偏僻角落,四周是两米多高的铁丝网,上面缠着带刺的铁丝,铁丝网外是茂密的丛林。门口有两个保安二十四小时站岗,手里拿着橡胶棍和对讲机,每隔一小时就会巡逻一次。院子里有四盏探照灯,晚上亮得像白天一样,照得整个院子没有一点死角。

林默发现,唯一的突破口,似乎是后院的仓库。仓库在一楼的最里面,里面堆放着诈骗用的老人机、话术单和一些生活用品,比如牙膏、香皂之类的。仓库只有一个看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大家都叫他周伯。周伯是个缅甸华侨,头发花白,背有点驼,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沉默寡言,每天只是坐在仓库门口的小凳子上,偶尔整理一下货物。

林默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周伯。每天去仓库领话术单时,他都会主动和周伯聊天。“周伯,今天天气挺热的,您渴不渴?”“周伯,这堆箱子太重了,我帮您搬吧。”他知道周伯喜欢抽烟,但在这里很难弄到烟,就把张伟偶尔给他的烟省下来,偷偷塞给周伯。他还会把自己省下来的玉米面饼,分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给周伯。

一开始,周伯对他很警惕,问什么都只是敷衍地“嗯”“啊”两声,甚至会刻意躲开他。但久而久之,看到林默每次被虎哥打完后,依旧会笑着给他送烟、送饼,周伯的心渐渐软了。有一次,林默被虎哥打得嘴角流血,去仓库领话术单时,周伯看着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了他:“这是云南白药,敷在伤口上,好得快。”

林默接过瓷瓶,心里一阵温暖。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他知道,周伯可能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许,他能帮自己逃跑。

“周伯,您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一天晚上,林默帮周伯整理货物时,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伯沉默了一会儿,说:“三年了。”他的中文带着一点缅甸口音,“我年轻的时候在瑞丽做玉石生意,后来赌钱输光了,还欠了别人一大笔债,被人卖到这里来的。”

林默心里一沉,原来周伯也是个受害者。“那您……没想过逃跑吗?”

周伯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腿:“年轻的时候想过,跑了一次,被抓回来打断了腿,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了。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想出去,难啊。”他顿了顿,看着林默,“你想逃跑?”

林默浑身一僵,心跳瞬间加速。他看着周伯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经历过沧桑的疲惫。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周伯,我不想在这里骗人,我想回家。我爸妈还在等我,我妹妹马上要上大学了,我不能死在这里。”

周伯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每次打电话,你都在偷偷放水。上次那个老太太,你故意说错了银行账号,对吧?”

林默愣住了,没想到周伯竟然注意到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实在不忍心骗那些可怜人。”

“唉,良心未泯,是好事。”周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我帮你。后天晚上,轮到我值夜班。十二点的时候,我会以‘清点货物’为由,把仓库的门打开,并且关掉后院的探照灯十分钟。你要在十分钟内翻过铁丝网,然后往东边跑,那里有一条小路,能通往瑞丽口岸。记住,一定要小声,不能被保安发现。还有,带上这个。”

周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铅笔勾勒着简易的路线图,还有几句常用的缅语短句,比如“请问路怎么走”“我很饿,能给我一点吃的吗”。“这是我年轻时画的路线,不知道现在还准不准。缅北这地方,到处都是武装分子和黑帮,语言不通很危险,你尽量学着说几句缅语,遇到当地人,或许能帮上忙。”

林默接过路线图,紧紧攥在手里,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对着周伯深深鞠了一躬:“周伯,谢谢您。要是我能逃出去,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

周伯摇了摇头,笑了笑:“不用了,我年纪大了,哪里也去不了了。你能逃出去,好好活着,就算是帮我了。”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回到宿舍,林默辗转难眠。他把路线图藏在鞋底,用针线把鞋底缝好,确保不会掉出来。他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赌一把。

第二天,林默故意表现得很“积极”。他早上七点就到了大厅,主动帮组长阿凯整理话术单,打电话时也不再“放水”。他骗了一个做小生意的老板,转了五万块“投资款”,还骗了一个退休教师,转了三万块“保证金”。一天下来,他的业绩竟然排到了小组第二。

虎哥难得地夸了他一句:“不错,好好干,以后跟着我,有你好处。”还给了他半碗红烧肉。林默强忍着恶心,把肉吃了下去——他要保存体力,为晚上的逃跑做准备。

晚上十二点,哨声准时响起,所有人都回到宿舍睡觉。林默躺在床垫上,耳朵紧紧贴着地面,听着外面的动静。宿舍里很安静,只有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和陈雪小声的念叨。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仓库方向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心里一阵激动。

他悄悄起身,借着窗外的月光,摸索着走到门口。宿舍门没有锁,但外面有保安巡逻。他等了几分钟,听到巡逻保安的脚步声走远了,赶紧推开门,猫着腰跑到后院。

果然,仓库的门开着一条缝,后院的探照灯已经关掉了。周伯站在仓库门口,对着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那是用来剪开铁丝网的。

林默屏住呼吸,接过剪刀,跑到铁丝网旁。他用力推了推那处松动的铁丝网,果然露出了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周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钻过铁丝网,撒腿就往东边跑。

就在他跑出没几步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保安的喊叫声:“有人逃跑了!快追!”

林默心里一紧,跑得更快了。他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狗叫声越来越近,心脏像要跳出胸腔。他按照路线图的指示,钻进了旁边的丛林。

丛林里漆黑一片,树枝划破了他的脸和胳膊,脚下的石头硌得他生疼。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只是拼命地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才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林默看着手里的路线图,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只是逃跑的第一步,前面还有更长的路在等着他,但至少,他离那个地狱般的窝点越来越远了。他从鞋底掏出路线图,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他站起身,朝着东边,继续前进。

第四章 丛林求生

天快亮的时候,林默终于跑出了丛林,来到了一个小村庄。村子坐落在山脚下,几十间低矮的茅草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屋顶覆盖着棕榈叶,墙壁是用竹子和泥土混合搭建的。路上偶尔能看到几只鸡和狗在闲逛,村民们大多穿着破旧的棉布衣服,有的在河边洗衣,有的在田埂上劳作,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但看到林默这个陌生人时,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林默浑身是伤,衣服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脸上沾着泥土和血迹,看起来像个乞丐。他又饿又渴,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他想起周老头教他的缅语,试着走到一个正在河边洗衣的老太太面前,结结巴巴地说:“您好,我迷路了,能给我一点水吗?”

老太太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木槌,上下打量着他。她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拿着一个豁口的陶碗。她转身走进旁边的茅草屋,很快端出一碗水递给了他。水是凉的,带着一丝泥土的腥味,但林默还是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一夜的干渴和疲惫。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省下来的一点钱——那是他在诈骗窝点时,偷偷从张伟那里借的两百块人民币,想递给老太太,但老太太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也不认识人民币。林默只好作罢,对着老太太鞠了一躬,用刚学的缅语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继续按照路线图往前走。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一边赶路,一边靠乞讨和打零工为生。他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身上只有两百块钱和那张路线图。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小路走,遇到村庄就进去找吃的和住的地方。

在一个叫“勐巴”的小村庄,他帮一个村民插秧。村民家有三亩水田,正是插秧的季节,家里人手不够。林默虽然从来没插过秧,但还是主动上前帮忙。他学着村民的样子,弯着腰,把秧苗插进水里,不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中午,村民留他吃饭,给他端来了一碗米饭和一盘炒青菜,还有一个煮鸡蛋。这是他逃离诈骗窝点后,第一次吃到米饭,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晚上,村民让他住在自家的茅草屋里,给他铺了一张竹席。林默躺在竹席上,听着外面的虫鸣和风声,心里很踏实。他知道,这些村民虽然贫穷,但心地善良,他们不会像虎哥那样打骂他,不会逼他去骗人。

但语言不通的问题,还是给林默带来了很多麻烦。有一次,他在一个小镇上想找一家餐馆吃饭,却因为说不清楚,被餐馆老板当成了小偷,差点被打。幸好旁边有一个会说中文的年轻人,帮他解释清楚了,老板才放了他。年轻人告诉林默,他叫岩温,是当地的傣族,在瑞丽上过学,会说中文。岩温给了林默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说要是遇到困难,可以给他打电话。

林默感激涕零,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他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每一个善意的帮助,都可能成为他活下去的希望。

几天后,林默来到了一个叫“腊戌”的小镇。这里比之前的村庄繁华一些,有几条商业街,街上有很多商铺,甚至还有几家中国餐馆。林默走进一家挂着“四川饭店”招牌的餐馆,想找点吃的。餐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正在厨房里炒菜。

“老板,能给我一碗面条吗?我……我没钱,但我可以帮你干活。”林默小心翼翼地说。

老板回过头,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身上的伤和破烂的衣服,皱了皱眉:“你是从诈骗窝点逃出来的吧?”

林默愣住了,点了点头。

老板叹了口气,关掉煤气灶,给了他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吃吧,不要钱。腊戌这地方,经常有从勐拉、果敢逃出来的中国人。”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刘建国,四川人,十多年前来到缅甸做生意,一开始做玉石,后来赔了钱,就开了这家餐馆。

林默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刘建国——怎么被骗到缅北,怎么在诈骗窝点受苦,怎么在周伯的帮助下逃出来。刘建国听完,叹了口气:“小伙子,不容易啊。缅北这地方,乱得很,武装分子、黑帮到处都是,你一个人赶路太危险了。前面就是果敢,那里有很多华人,但也有很多诈骗窝点和赌场,你要小心。”

刘建国给了林默五百块钱和一些食物——几包方便面、两根火腿肠,还有一瓶矿泉水。他还告诉林默,果敢的老街有中国大使馆的联络点,可以去那里求助,让大使馆帮忙回国。“要是遇到危险,就说你是‘刘建国的朋友’,在腊戌开四川饭店,或许能管用。”

林默感激地接过钱和食物,对着刘建国深深鞠了一躬:“刘老板,谢谢您。要是我能回到国内,一定会把钱还给您的。”

“不用了,出门在外,谁都有难处。”刘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赶路吧,晚上不安全。记住,别相信陌生人,尤其是那些说能帮你‘快速回国’的人,很多都是骗子,会把你卖到其他诈骗窝点。”

离开腊戌后,林默按照刘建国的指引,朝着果敢的方向走去。路上,他遇到了几个和他一样从诈骗窝点逃出来的人。一个叫赵磊的年轻人,之前是做程序员的,被骗到缅北后,因为不肯骗人,被打断了一条腿,现在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着;还有一对情侣,男生叫王浩,女生叫李娜,他们是被“高薪招聘情侣档”的幌子骗来的,女生因为长得漂亮,差点被诈骗窝点的头目霸占,幸好他们趁乱逃了出来。

他们组成了一个小队伍,互相照应着赶路。赵磊虽然腿不好,但他很聪明,懂得看地图,负责给大家带路;王浩和李娜有过户外经验,知道哪些野果能吃,哪些水可以喝;林默则负责和遇到的华人沟通,找吃的和住的地方。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困难。有一次,他们在丛林里迷路了,走了整整一天,都没走出丛林。天色越来越暗,还下起了大雨,他们只能躲在一棵大树下,浑身湿透,又冷又饿。赵磊因为腿伤,疼得直冒冷汗,但他还是强撑着,用手机(王浩逃出来时偷偷带了一部旧手机,有信号时能用来导航)查找路线,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还有一次,他们在一个关卡遇到了当地的武装分子。武装分子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枪,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要他们交出“过路费”——每人一百块人民币。林默他们身上的钱本来就不多,哪里有“过路费”给他们?一个武装分子见状,举起枪就要打赵磊,骂道:“没钱就别想过!”

林默眼疾手快,赶紧把刘建国给他的钱递了过去,嘴里说着刘建国教他的缅语:“我们是刘建国的朋友,他在腊戌开四川饭店,求你们放我们过去。”

武装分子听到“刘建国”的名字,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问:“刘建国?是不是那个做川菜很有名的刘老板?”林默赶紧点头。头目笑了笑,收起了枪:“刘老板是我们的朋友,你们过去吧。下次让他来果敢,我请他喝酒。”

林默他们吓得浑身冷汗,赶紧扶着赵磊,加快脚步,离开了关卡。走了很远,他们才敢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太险了,幸好有刘老板的名字。”王浩拍着胸口说,脸上还带着后怕。

经过几天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果敢的老街。老街是果敢的经济中心,这里有很多华人,街上到处都能听到熟悉的中文,商铺的招牌也大多是中文的,林默他们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

他们在老街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客栈老板是个华人,知道他们是从诈骗窝点逃出来的,给他们打了折。“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去大使馆的联络点。”老板说,“最近国内在打击缅北诈骗,大使馆很重视,会帮助你们回国的。”

林默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晚上,他们在客栈的房间里商量着回国后的计划——赵磊说要回深圳,继续做程序员,再也不会相信高薪招聘了;王浩和李娜说要回老家结婚,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林默说要回广州,找一份踏实的工作,好好照顾父母和妹妹。

但他们没想到,危险还在等着他们。一天晚上,林默他们正在房间里聊天,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开门!查身份证!”门外的声音很熟悉,林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是虎哥的手下,那个曾经打断李军腿的保安!

“不好,是诈骗窝点的人!他们追来了!”林默压低声音说,脸色惨白。

赵磊拄着木棍,挣扎着站起来:“不能让他们进来,我们从窗户逃出去!”客栈的窗户对着一条小巷,离地面不高,跳下去应该没问题。

王浩和李娜赶紧扶着赵磊,走到窗户边。王浩打开窗户,先跳了下去,然后伸手接李娜。李娜刚跳下去,赵磊也被扶着跳了下去。就在林默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房门被一脚踹开,虎哥带着几个手下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电棍和刀。

“想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虎哥狞笑着,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颤抖,“敢背叛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林默转身就跑,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手下抓住了他的胳膊,电棍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背上。林默疼得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他看到虎哥的手下冲过去,抓住了刚要逃跑的王浩和李娜,赵磊因为腿不好,也被抓住了。

“把他们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虎哥吼道,眼里满是凶狠。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警笛声。虎哥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不好,是缅甸警察!快撤!”他和手下们顾不上抓林默他们,赶紧从窗户跳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林默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几个穿着缅甸警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华人警察,用中文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默赶紧把自己被骗到诈骗窝点,然后逃跑,又被追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把其他几个人的经历也说了。华人警察听完,点了点头:“最近我们接到了很多类似的报案,正在打击这些诈骗窝点。你们跟我们走,我们会帮你们联系中国大使馆,送你们回国。”

林默和赵磊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互相搀扶着,跟着警察走出客栈。街上,缅甸警察正在追捕虎哥的手下,警笛声、喊叫声混杂在一起,但林默他们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安全了。

第五章 黎明将至

在缅甸警察的帮助下,林默他们很快被带到了果敢老街的中国大使馆联络点。联络点的工作人员很热情,给他们做了登记,安排他们进行体检和隔离。体检时,医生看到林默身上的伤痕,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被诈骗窝点迫害的孩子。放心,我们会尽快安排你们回国。”

隔离期间,林默终于联系上了家人。当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时,林默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妈,我回来了,我没事了……”母亲在电话那头也哭了,说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每天都在为他祈祷。妹妹也接过电话,说:“哥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等你回来。”

林默挂了电话,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温暖。他知道,他让家人担心了太久,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他们。

隔离结束后,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买了回国的机票,从仰光飞往昆明。当飞机降落在昆明长水机场,林默走出航站楼,看到“中国海关”四个大字时,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他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这一路的艰辛、恐惧、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委屈的泪水。赵磊和王浩他们也红了眼眶,互相拍着肩膀,说:“我们终于回家了。”

回到国内后,林默第一时间回了老家。当他出现在家门口时,母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扑过来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儿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父亲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眼圈通红,不停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妹妹拿着他之前买的钢笔,拉着他的手,不停地问:“哥哥,你这几个月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默抱着家人,哽咽着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们——怎么被骗到缅北,怎么在诈骗窝点受苦,怎么逃跑,怎么在好心人帮助下回国。家人听了,既心疼又气愤,母亲不停地摸着他身上的伤痕,说:“以后再也不要去外地了,就在老家找份工作,平平安安的就好。”

在家休息了几天,林默去了当地的公安局,把自己在缅北诈骗窝点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警察,包括诈骗窝点的地址、负责人的名字(虎哥、王经理等)、运作模式(通过招聘网站骗年轻人,逼他们打电话诈骗),还有周伯和刘建国帮助他的事情。

警察对他的证词非常重视,告诉他,最近国内正在开展“断卡行动”,严厉打击缅北电信网络诈骗,他提供的线索会对案件的侦破有很大的帮助。“谢谢你,林先生。我们会尽快和缅甸警方合作,捣毁这个诈骗窝点,抓捕相关嫌疑人,也会想办法感谢那些帮助过你的人。”警察说,“你是受害者,也是勇敢的举报者,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离开公安局后,林默心里轻松了很多。他知道,他不仅为自己报了仇,也为那些还在诈骗窝点受苦的人做了一点事情。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证词,能让更多的诈骗分子被绳之以法,让更多的受害者得到解救。

接下来的日子,林默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他没有留在老家,而是回到了广州——他想证明自己,即使经历了那些黑暗,也能重新站起来。他在一家快递公司做分拣员,虽然工资不高,每天要分拣成千上万的包裹,很累,但他做得很开心。因为他知道,这份工作是靠自己的双手换来的,很踏实,很干净。

他还经常去学校给学生们做讲座,讲述自己在缅北的经历。每次讲座,他都会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路线图,告诉学生们:“天上不会掉馅饼,任何高薪、轻松的工作,都可能是陷阱。找工作一定要通过正规渠道,不要相信网上的陌生招聘信息。”每次讲座结束后,都会有学生围着他,说:“林老师,谢谢你,我们以后一定会提高警惕的。”

林默知道,他一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但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更多的人认清缅北诈骗的真相,避免重蹈他的覆辙。他还在网上写了自己的经历,提醒大家注意防范电信诈骗,帖子被很多人转发,甚至被媒体报道。很多人给他留言,说谢谢他的提醒,还有一些和他有类似经历的人,向他求助,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联系警方,提供线索。

有一天,林默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警察告诉他,他们已经和缅甸警方合作,成功捣毁了那个诈骗窝点,抓获了虎哥、王经理等主要嫌疑人,解救了里面的所有受害者,包括陈雪和那个被打断腿的男人。“陈雪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正在接受治疗,她的家人已经来接她回家了。那个断腿的男人也得到了救治,我们会帮助他申请伤残补助。”警察还说,周老头因为帮助受害者逃跑,被免于处罚,刘建国也得到了警方的表扬,“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周伯,他说年纪大了,不想离开缅甸,我们给了他一些钱和生活用品,还帮他联系了当地的华人社团,以后会有人照顾他。刘老板的餐馆生意也越来越好,他说等你来果敢,一定要请你吃饭。”

“太好了!”林默激动得跳了起来,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母亲笑着说:“真是太好了,那些坏人终于受到了惩罚,那些受苦的人也得救了。”

晚上,林默坐在出租屋里,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广州的夜晚依旧繁华,车水马龙,灯火璀璨。他想起了在缅北的日日夜夜,想起了周伯的帮助,想起了刘建国的善意,想起了那些和他一起逃跑的伙伴,想起了那些还在受苦的人。他知道,缅北的诈骗问题不会一下子消失,还会有很多人被骗,但只要每个人都提高警惕,只要警方持续打击,总有一天,那里的黑暗会被彻底驱散。

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您好,请问是林默先生吗?我们是‘海外高薪就业服务中心’,有一个去迪拜工作的机会,月薪两万,包吃包住,不需要经验,明天就能面试……”

林默笑了笑,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我对海外工作不感兴趣,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挂了电话,他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曙光正在缓缓升起,照亮了整个城市。他知道,新的生活已经开始,而他,会带着过去的教训,带着那些善意和勇气,勇敢地走下去。他相信,只要心怀希望,脚踏实地,就一定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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