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联盟第七前哨基地,“磐石之心”,如同一个巨大的、镶嵌在小行星带深处的金属蜂巢,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
往日的繁忙交通和闪烁的导航信标似乎都刻意收敛了光芒,只有紧急响应团队的船只如同忙碌的工蜂,围绕着基地中央船坞内那艘伤痕累累的巨舰——“星辰追寻着”号——无声地穿梭。
“星辰追寻者”号本身已被巨大的工程支架和维修平台层层包裹,像一头在巢穴中舔舐伤口的巨兽。
它的装甲上布满了狰狞的破口和巨大的撕裂伤,烧灼的痕迹随处可见,更有些区域覆盖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经历了亿万年风化的金属锈蚀层,那是与“时光之骸”接触后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时之伤疤”。
工程团队穿着最高级别的防护服,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些区域,他们的扫描仪器显示,这些地方的分子结构极不稳定,时间熵值高得异常,仿佛舰体的这一部分被强行从时间连续体中“挖”走了一块,留下了无法愈合的溃疡。
船坞内部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工程师们之间的交流都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不仅仅是出于对伤员和逝者的尊重,更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感。
那并非单纯的悲伤或疲惫,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接触过宇宙终极虚无后带来的存在性寒意,即使隔着厚重的舰体和船坞墙壁,也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让所有靠近的人都不自觉地感到心悸和莫名的焦虑。
医疗区内更是如此。虽然设备先进,环境整洁,但一种沉重的寂静统治着这里。
许多从“星辰追寻者”号上送下来的伤员,身体上的创伤虽已稳定,但精神却陷入了深深的封闭或紊乱状态。
有些人目光空洞,对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有些人则在睡梦中惊声尖叫,浑身冷汗地醒来,却无法描述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还有些人表现出奇特的认知障碍,时而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时而对时间流逝产生严重的错觉。
医疗主管面对罗根和联盟高层派来的调查员,眉头紧锁:“他们的脑波活动显示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模式。并非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更像是……他们的‘时间感知’中枢受到了某种根本性的冲击或‘污染’。我们尝试了常规的心理干预和神经调节,效果甚微。他们仿佛……有一部分意识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无法回归。”
罗根听着汇报,面无表情,但搁在腿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他能理解,甚至感同身受。那种自身存在被强行剥离、时间被肆意扭曲的感觉,早已如同冰冷的刺青,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每一次闭上眼睛,那冰冷的恐惧低语和无数破碎的“可能性”幻象仍会伺机袭来。
“莉娜·雷诺兹的情况如何?”调查员询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作为少数似乎不仅承受住了冲击、还发生了积极变化的成员,她是重点观察对象。
“她很虚弱,但意识清醒,情绪异常平稳。”主管调出莉娜的监测数据,“她的脑波活动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呈现出一种高度协调和……‘共鸣’状态。她的神经突触活性甚至比受伤前更强,尤其是那些与感知和情感处理相关的区域。她自称能‘听到’或‘感觉到’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人的情绪,使其平静。我们怀疑,她在与星墓之心连接及后续事件中,她的意识发生了一种未知的……进化或适应。”
“这是好事,不是吗?”调查员追问。
“目前看是的,至少对她自身而言是一种保护。但长远影响……未知。”主管语气谨慎,“这种能力源自对宇宙底层规则的接触,其潜力和风险同样巨大。我们需要持续观察。”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官匆匆走进会议室,将一份加密报告递给调查员和罗根。
“长官,来自深空监测网的紧急情报。多个远程探测器在‘瘢痕区’边缘,以及……更遥远的、靠近理事会传统疆域的稀疏星带,检测到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异常信号。能量特征……与‘时光之骸’有部分相似之处,但更加……零散,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回响’或‘余波’。它们没有聚集迹象,只是随机地出现又消失,但出现的频率……似乎在非常缓慢地增加。”
报告中的频谱分析图显示,那些信号确实微弱到几乎淹没在宇宙背景噪音中,但其独特的熵增波形模式,对刚刚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们来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
调查员的脸色沉了下来:“它们没有完全消失?还是在生成新的?”
“无法确定。”通讯官摇头,“信号太微弱,无法追踪源头。可能是一些残留的‘尘埃’仍在随机活动,也可能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后续效应。星墓的修复过程是否会产生某种‘排泄物’或‘副产品’?或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可能性——或者,“熵之脐眼”的沉睡并非永久,那些“时光之骸”的生成机制并未被完全根除,只是换了一种更缓慢、更隐蔽的方式进行着。
罗根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静默的伤痕,并未真正静默。
“加强监控等级,调动所有可用资源,建立专项分析小组。”调查员立刻下令,“任何细微变化,立即报告最高议会。”
新的悬念,如同隐藏在水面下的暗礁,悄然浮现。
与此同时,在基地另一端的隔离会议室里,一场高度机密的虚拟会议正在召开。
与会者除了联盟最高议会的核心成员,还有几位经过严格筛选的、来自“星辰追寻者”号的关键人物:罗根、莱娜(通过全息投影,她仍在医疗区接受观察),以及一位刚刚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理事会前高级官员——他在最后的内部冲突中选择了“起义”,并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信息,此刻正作为重要的信息来源和可能的谈判桥梁。
会议的气氛比船坞更加凝重。
联盟议会方面急于了解理事会的内部现状、其求和意图的真实性以及未来可能构成的威胁。
而那位名叫凯洛斯的前官员,虽然面色苍白虚弱,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和迫切。
“首先,我代表我个人和那些与我抱有同样信念的同胞,向贵方,以及所有因我们过去的错误而遭受苦难的生命,表示最深切的忏悔和歉意。”凯洛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真诚,“我们被蒙蔽了太久,侍奉了一个扭曲的、源于恐惧的幻影,而非真正的永恒。”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描述理事会内部的惊人巨变。
“‘虚空之影’的崩溃和……‘主宰意志’(他对那古老恐惧的称呼)的突然‘沉寂’,在我们内部造成了毁灭性的连锁反应。所有直接连接‘主宰意志’的高级官员和指挥官,几乎在同一时间陷入了精神崩溃或脑死亡状态——他们的大脑无法承受那种连接突然中断的反噬。”
“整个指挥体系瞬间瘫痪。军队陷入混乱,各个派系、各个种族的代表之间积压已久的矛盾全面爆发。有人认为这是末日降临,主张玉石俱焚;有人则将其视为摆脱控制的千载良机,纷纷拥兵自立;而像我们这样的‘觉醒者’,虽然起初势单力薄,但凭借提前做的准备和……贵方最后时刻分享过来的那些‘信息’(他指的是意志战场上的共鸣体验),迅速争取到了大量中间派的支持。”
“目前,理事会……或者说,曾经的理事会,已经不复存在。我们现在自称‘自由星域联合体’,内部正在进行一场艰难而血腥的权力重组和思想清算。保守派、复仇派、改革派、独立派……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冲突仍在继续,但主流声音是寻求与守护者联盟和谈,并重新定义我们的存在方式。”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一个延续了不知多少万年、压迫了无数文明的庞大霸权,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从内部土崩瓦解,陷入了分裂和内战。
“你们如何保证,新的联合体不会再次走向极端?或者被某些派系利用,成为新的威胁?”一位议会成员尖锐地问道。
“我们无法完全保证。”凯洛斯坦然承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思想的毒瘤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清除。‘主宰意志’虽然沉寂,但其长达万年的影响早已渗透到我们文化的方方面面。极端保守派和复仇主义者依然拥有不小的力量。这也是我们迫切希望与联盟接触的原因之一——我们需要外部的帮助和监督,也需要向宇宙证明我们改变的决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而且,我们内部监测也发现了那些……异常的‘回响’信号。我们认为,这可能是‘主宰意志’残留的影响,或者是一些未能被完全清除的、基于其教条建造的自动化设施仍在运作。它们同样是我们共同的威胁。合作应对这些隐患,或许是我们可以迈出的第一步。”
会议转向了具体的、谨慎的接触和谈判流程讨论,气氛依旧紧张,但至少打开了一扇门。
罗根全程沉默地听着,他的目光偶尔与莱娜的全息影像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旧的巨兽倒下了,但裂痕深重的土地上,新的幼苗能否健康生长,仍是未知数。而那些在虚空中悄然浮现的“窃时回响”,更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把利剑。
会后,罗根没有休息,而是再次来到了医疗区,看望莉娜和老陈。
老陈依旧在沉睡,但脸色红润了一些。工程师报告说他的身体恢复情况良好,顽强的生命力正在战胜创伤。
莉娜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船坞内忙碌的景象。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看到罗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平和,让人心安。
“会议结束了?”她轻声问,仿佛早已知道。
罗根点点头,简单说了说情况。
莉娜安静地听着,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混乱……与机遇并存。我能……‘感觉’到远方传来的那种混乱的‘色彩’,很嘈杂,很痛苦,但也……有一些新的、微弱的、明亮的‘光线’在尝试亮起来。”
她的感知范围似乎又扩大了。
“那些‘回响’呢?”罗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莉娜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仔细倾听和感受。片刻后,她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
“它们……很模糊,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听到的噪音……但它们确实存在。而且……它们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像是单纯的残余物……”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它们……更像是一种……‘模仿’?或者……‘学习’?”
“模仿?学习?”罗根的心猛地一沉。
“嗯……”莉娜努力地描述着,“就像……最初的‘它们’是完整的、有目的的。而现在这些……像是被打碎后,只剩下一些本能的碎片,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着之前的行为模式……但又在非常缓慢地、笨拙地……尝试重新‘组织’起来?或者是在……适应没有‘源头’后的环境?”
这个猜测比单纯的残余物更加令人不安。如果这些回响具备哪怕最原始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哪怕效率极低,其潜在的威胁也是难以估量的。
就在这时,莱娜的便携终端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最高优先级分析小组的紧急信息。她和罗根同时看去。
信息很短,却让人头皮发麻:
“最新分析发现,‘瘢痕区’内飘散的部分‘时之伤疤’物质(即星舰上那种老化金属),其时间熵值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呈现出极其缓慢的……周期性波动。波动峰值与检测到的异常‘回响’信号出现时间存在高度相关性。推测:‘回响’信号可能并非来自固定源头,而是在与这些残留的‘伤疤’物质发生某种未知的共振或能量交换。重复:伤疤物质可能不仅是伤痕,更是……潜在的信标或放大器。”
静默的伤痕,不仅在于心灵,更存在于物质本身。
而那些窃时的回响,并非无目的的噪音。
它们似乎在尝试对话,尝试连接,尝试从这片被撕裂的时空中,重新找到某种存在的方式。
一个更加深邃、更加诡异的悬念,悄然笼罩了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未来。
归途已然结束,但静默的伤痕之下,窃取时间的回响,正悄无声息地编织着新的罗网。
联盟、新生的联合体、静默的星墓、以及所有幸存者,该如何应对这来自过去战争的全新衍生物?
“磐石之心”基地的隔离区域内,时间仿佛被刻意调慢了流速,每一秒都沉淀着沉重的静默和无声的焦虑。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的微弱嘶嘶声,此刻听来如同某种潜藏的威胁在低沉喘息。
莱娜·伊斯博士的临时实验室兼病房,成了这片静默领域中最活跃,也最令人不安的“热点”。
她被允许在医疗团队的密切监控下,有限地使用一些非侵入性设备,继续分析从“星辰追寻者”号上带回的珍贵,却也极度危险的样本和数据。
此刻,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全息屏幕上呈现的频谱分析图——那代表着从“瘢痕区”传来的、微弱却持续存在的异常“回响”信号。
它们的模式并非随机噪音,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令人费解的伪随机韵律。
像是心跳,却又杂乱无章;像是语言,却缺乏任何已知文明的语法结构;更像是一种……基于熵增定律本身谱写的、冰冷的安魂曲,断断续续,执拗地回荡在宇宙的背景辐射之中。
“它们确实在与‘伤疤’共振……”莱娜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但不是简单的能量交换……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我还在’的宣告……或者说,‘它’还在……”
这个“它”指的是什么?是那些消散的“时光之骸”的集体残响?是“熵之脐眼”沉睡后无意识散发的“呼吸”?还是某种……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莉娜,”莱娜接通了与隔壁病房的通讯,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还能‘听’到那种‘模仿’和‘学习’的感觉吗?”
全息屏上出现莉娜略显苍白的脸,她闭着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感知。
“更清晰了……”她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异常专注,“它们……很笨拙……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或者……解冻的昆虫……在尝试活动僵硬的肢体……”
她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而且……它们好像……对‘星辰追寻者’号……特别‘感兴趣’……”
莱娜的心猛地一紧:“什么意思?”
“我说不清……”莉娜努力寻找着词汇,“就好像……我们身上……带着和它们‘同源’但又不同的‘味道’……是从那个‘伤痕’里带出来的……它们能‘闻’到……在好奇……也在……警惕?”
同源的味道?
是因为他们深入过【熵之伤痕】,身体和意识都或多或少沾染了那片领域的特质?
还是因为最后那场意志的共鸣与对抗,在他们灵魂深处留下了某种难以磨灭的印记,成为了那些“回响”所能识别的“同类”或“异类”?
就在这时,莱娜面前的监测设备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并非警报的尖锐蜂鸣!频谱图上,那些原本微弱散乱的“回响”信号,猛地同步了!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噪音,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自发地调整到了同一个极其狭窄的频段,并且振幅陡然增强!
虽然依旧无法解析出任何具体信息,但其表现出来的协调性和目的性,与之前的杂乱无章判若两人!
这突如其来的痛步,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入了基地所有监控人员的心脏!
“莱娜!你看到了吗?!”项目负责人的声音通过紧急频道传来,充满了震惊和恐慌,“它们……它们刚刚……”
“我看到了!”莱娜的声音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它们在对某件事做出响应!立刻回溯信号源!计算它们同步的触发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基地另一个区域的警报凄厉地响了起来——是物理层面的警报!
深空监测站报告:在“瘢痕区”边缘,一块原本漂浮着的、巨大的“星辰追寻者”号舰体碎片——正是那块覆盖着诡异“时之伤疤”、被工程团队标记为“高熵腐蚀区、极度危险、待处理”的残骸——其表面的熵值读数正在急剧飙升!
那块残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了,表面的锈蚀层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并且开始散发出与同步后的“回响”信号频率完全一致的能量波动!
它不再是一块死寂的金属,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散发着熵增共鸣的信标!
“是那块残骸!”莱娜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它在发出某种……召唤或者刺激!那些‘回响’在响应它!”
“立刻摧毁那块残骸!”基地指挥官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一艘距离最近的高速护卫舰立刻调转炮口,炽热的能量光束精准地射向那块变得危险的残骸。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能量光束在击中残骸前,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扭曲的屏障,能量被急剧地分散、衰减,就像是……被加速老化了!
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能量最终作用在残骸上,只是将其表面烧熔了一小部分,未能彻底摧毁。
而这一次攻击,仿佛进一步刺激了那块残骸和远方的“回响”!
残骸表面的蠕动变得更加剧烈,甚至开始隐隐发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灰暗的辉光。
而同步后的“回响”信号强度再次提升,并且……开始表现出一种极其初级的、但却明确无误的模式识别和学习适应的迹象——它们开始微调频率,试图绕过基地监测网络的某些过滤算法!
“它们在学习我们的防御模式!”监测员惊骇地叫道。
更糟糕的是,随着那块残骸信标的持续激活和“回响”信号的增强,散布在“瘢痕区”各处的其他一些较小的“时之伤疤”碎片,也仿佛被依次“唤醒”,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但频率逐渐趋于一致的共鸣波动!
一个基于“时之伤疤”物质的、分布式的、正在不断学习和成长的共鸣网络,正在形成!
它们像是一片正在苏醒的、饥饿的菌毯,以那块最大的残骸为核心,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它们的“感知”和“影响”范围。
基地内部,所有知情者的心都沉入了谷底。最坏的猜想正在变成现实。
这些“回响”和“伤疤”并非被动的残余物,它们具备某种诡异的、基于熵增定律的“活性”,并且正在利用联盟自己带回来的“战利品”(那块残骸)作为跳板,加速它们的“苏醒”和“适应”过程!
“必须立刻隔离所有从‘星辰追寻者’号上回收的、带有‘时之伤疤’的物质!最高级别封存!立刻执行!”指挥官咆哮着下令。
整个基地瞬间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工程团队穿着最高防护等级的隔离服,如临大敌地冲向存放其他伤疤样本的仓库。
然而,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命令下达后不久,存放那些较小伤疤样本的隔离箱内部监控画面,出现了诡异的变化——那些原本死寂的金属碎片,其表面的老化痕迹也开始微微蠕动,并且散发出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与远方的共鸣网络产生了呼应!
它们虽然被物理隔离,但却无法隔绝这种基于时空本身层面的诡异共振!
“报告!b-7样本库的熵值读数异常升高!”
“c-3隔离箱内部压力出现无法解释的波动!”
……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仿佛连锁反应被触发了一般。
而就在这时,莉娜的病房内,异变突生!
她猛地睁开眼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发出了痛苦的低吟:“声音……好多……好吵……它们……它们发现我了!它们在……模仿我!”
几乎在她发出惊呼的同时,莱娜面前的频谱分析仪上,那些同步的“回响”信号,突然分裂出了一小股极其细微、但却让莱娜浑身冰凉的新频率!
那股新频率的波动模式……竟然与莉娜之前散发出的、用于安抚他人的那种平和的精神波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虽然极其粗糙、扭曲,充满了冰冷的模仿痕迹,但确确实实是在尝试复制莉娜的“频率”!
它们在尝试学习莉娜的能力!尝试理解这种与它们自身属性截然相反的、“生”的力量?
这不再是简单的好奇或警惕,这是……掠夺性的学习!
“切断莉娜病房与外界的所有非必要能量和信息连接!快!”莱娜对着通讯器尖叫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她。
医疗团队立刻执行,莉娜病房的能量供应被切换为独立的内循环系统,所有外部数据连接被物理切断。
屏幕上,那股试图模仿莉娜的诡异频率在失去“源”之后,混乱地波动了一阵,然后似乎因为无法理解而逐渐消散,重新融入了那些冰冷的、熵增的“回响”主频率之中。
莉娜瘫倒在床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震惊。
病房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基地内部的恐慌却在蔓延。
那些“回响”不仅能感知到莉娜的特殊频率,还能尝试模仿学习?它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仅仅是本能地存在和扩张?还是有着更深远、更可怕的目的?
“指挥官!”深空监测站再次传来紧急通讯,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瘢痕区’边缘……出现超空间跳跃信号!是……是理事会——不,是‘自由星域联合体’的船只!一艘小型科研船!他们……他们正在主动靠近那块被激活的残骸!”
所有人大吃一惊!他们来干什么?!送死吗?还是……
凯洛斯的声音立刻通过紧急频道接入,充满了焦急和歉意:“抱歉!那是我们派出的科研船‘求知者’号!我们内部也监测到了异常共振,他们奉命前去调查,想获取一手数据以评估威胁并表达合作诚意……我们刚刚才得知贵方正在与之交火……请立刻停止攻击!他们没有任何恶意!”
混乱!彻底的混乱!
联盟的护卫舰因为之前的命令正在试图摧毁残骸(虽然效果甚微),联合体的科研船却突然跳出来要靠近调查!而那块残骸和其共鸣网络还在不断扩散和强化!
“让‘求知者’号立刻远离那片区域!这是警告!那里的危险远超你们想象!”联盟指挥官又惊又怒地吼道。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求知者”号的小型科研船已经脱离了超空间,出现在了那片空域。
它似乎也检测到了那块残骸散发出的恐怖熵增波动和扭曲的能量场,船体明显做出了规避动作,但为时已晚。
只见那块被激活的残骸猛地爆发出更强的灰暗光芒,一道扭曲的、仿佛由纯粹“老化”力量构成的无形波动,如同环状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联盟的护卫舰紧急规避,能量护盾剧烈闪烁,仿佛瞬间经历了数年的老化损耗。
而那艘“求知者”号科研船,则被这道波动结结实实地扫中!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那艘科研船的外部观测窗和灯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模糊,仿佛蒙上了千年的尘埃。
其船体表面的金属光泽迅速消退,变得灰暗、粗糙,甚至出现了一些非自然的锈蚀和磨损痕迹。
它就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无情侵蚀!
它彻底失去了动力,无声无息地漂浮在真空中,变成了一艘仿佛刚从某个远古遗迹中打捞出来的、饱经风霜的“古董船”!
通讯频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惊呆了。
这不再是武器,这是……对时间本身的盗窃和亵渎!
“……船体内部生命信号……急剧衰减……”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全部消失……”
一次失败的调查,变成了一场瞬间发生的悲剧。
凯洛斯在频道另一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而更让人恐惧的是,在那艘被瞬间“老化”的科研船残骸周围,新的、更强烈的“时之伤疤”正在生成!
并且开始与那块巨大的残骸信标建立更强的共鸣连接!
那块最大的残骸,仿佛因为这次“吞噬”而变得更加“强大”和“活跃”了!
“回响”信号强度再次跃升!并且开始表现出更复杂的频率调制!
它们……似乎从这次攻击中……学到了更多?!
“撤退!所有舰船立刻撤离那片区域!保持安全距离!”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他们不仅没能阻止,反而可能帮助这些诡异的“回响”和“伤疤”完成了一次可怕的“进化”?!
实验室里,莱娜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那些越来越强、越来越复杂的诡异信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型:
这些“回响”,这些“伤疤”……它们或许并非真正的生命,但它们的行为模式,像极了某种……基于熵增定律的、自我复制的、不断学习和适应的……【信息病毒】?或者说……【时空病毒】?
而“星辰追寻者”号带回来的那块残骸,就是第一个可怕的“病毒载体”。
现在,病毒已经被激活,并且开始了它的……传播和进化。
星墓的低语或许暂时平息,但从战争疤痕中诞生的、窃取时间的回响,正以一种远超所有人预料的方式,向整个宇宙,发出了它冰冷而诡异的……第二声啼鸣。
而这一次,联盟和新生的联合体,该如何应对这种完全未知形式的、蔓延在时空结构本身之上的“感染”?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星墓的方向,投向了医疗区里的莉娜,投向了那些被严格隔离的伤疤样本。
答案,或许就隐藏在这些与“病毒”有过最直接接触的人和物之中。
但解开答案的过程,注定充满了无法预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