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左副都御史的第二日,吴铭并未急于对外亮剑,而是选择首先向内开刀。
他深知,都察院作为皇帝的耳目、朝廷的纪纲,自身若不清明,如何监察百官?以往都察院效率不高,除了派系掣肘,内部管理松散、赏罚不明也是重要原因。他打算引入一些现代管理的理念,给这台老旧的监察机器注入新的活力,同时也借此机会,摸清院内人员的底细和能力。
一大早,他便召集了都察院所有在京的御史、经历、都事等属官,在正堂开会。
众官员心中惴惴,不知这位以“能搞事”闻名的新贵副宪,第一把火要烧向哪里。是又要弹劾某位勋贵?还是准备对江南动手?
然而,吴铭开口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诸位同僚,”吴铭目光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官员,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陛下委以重任,命我等执掌风宪,纠劾百司。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我等都察院自身纲纪不肃、效率不彰,何以服众?何以报效皇恩?”
他顿了顿,看到不少人露出疑惑或不解的神情,继续道:“故而,本官决定,自今日起,于都察院内部,试行‘绩效考核’与‘末位评察’之制!”
“绩效考核?末位评察?”堂下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和议论声。这些词汇对他们而言,极为新鲜,甚至有些刺耳。
吴铭不理会下面的反应,开始详细解释:“所谓‘绩效考核’,即是对各位御史本月所经办案件、所上奏弹章,进行量化考评。弹劾是否证据确凿、条理清晰?查案是否迅速高效、不畏权贵?建言是否切中时弊、有所建树?皆会记录在案,按月评等,分为‘上’、‘中’、‘下’三等。”
“至于‘末位评察’,便是连续三月考评皆为‘下’等,或办事屡有重大疏漏者,将由本官与陈副宪(陈宁)进行复核。确属怠惰无能或力有不逮者,本院将奏请陛下,调离都察院,另择贤能任职!反之,考评优异者,本院亦会据实上报,优先擢升!”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这简直是砸了不少混日子、熬资历、或是只想明哲保身、写些不痛不痒弹章的御史的饭碗!以往在都察院,只要不犯大错,总能慢慢熬上去。可现在,这位吴副宪竟然要搞什么“量化考评”、“末位淘汰”?
一些年轻有冲劲、却苦于无出头之日的御史,眼中则露出了兴奋的光芒。这给了他们一个打破论资排辈、凭实绩上升的机会!
右副都御史陈宁坐在一旁,脸色有些微妙。他本能地觉得这法子太过“激进”,有违“中庸”之道,但吴铭此举打着“整顿台纲、提升效率”的旗号,冠冕堂皇,且显然得到了皇帝的默许甚至支持,他一时也不好反驳,只能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吴副宪!”一位资历颇老的御史忍不住出列质疑,“弹劾查案,关乎官员清誉乃至身家性命,岂能如市井买卖般量化评等?此非有辱斯文,有失风宪体统乎?”
吴铭看向他,淡然一笑:“李御史此言差矣。正因关乎重大,才更需严谨高效!证据确凿、条理清晰,难道不是基本要求?若连这些都做不到,岂不是草菅人命,更失朝廷体统?至于斯文…本官以为,为国举奸、为民请命的实干,才是最大的斯文!尸位素餐、庸碌无为,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
他语气转厉:“还是说,李御史自觉无法达到这‘基本要求’,故而心生畏惧?”
那李御史顿时面红耳赤,呐呐不能言,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吴铭环视全场,声音提高了几分:“此法并非苛责诸位,而是为了激浊扬清,让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让我都察院真正成为一把锋利、精准的宝剑,而非一把生锈、臃钝的砍刀!此事,本官意已决,即刻施行!各道御史,今日起,所有经办事项,皆需记录备案,月末统一呈报考评!”
他没有给太多反对的时间,直接以强势的姿态推动了这项改革。这就是权力提升带来的好处,许多事情,可以更直接地贯彻自己的意志。
接下来的几天,都察院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
以往一些喝茶闲聊、磨洋工的现象大大减少。御史们要么外出查案,要么埋首案牍,撰写弹章比以往更加用心,生怕证据不足被评个“下等”。各道之间的协作、信息沟通也明显增多,因为吴铭在考评细则里加入了“协作效率”一项。
吴铭则坐镇中枢,通过审阅每日的记录和呈报上来的案卷,快速而清晰地掌握了都察院的运转情况,以及每位御史的能力、倾向和背后可能的关系网络。谁认真办事,谁敷衍了事,谁和某些衙门过从甚密,逐渐在他心中形成了一本账。
徐妙锦也没闲着,她通过母亲那边的故旧关系,私下收集了一些关于江南籍官员,尤其是在户部、漕运衙门任职官员的风评和传闻,整理成简报送与吴铭参考,为他提供了不少院外视角的信息。
内外结合,吴铭对下一步的行动,渐渐有了更清晰的规划。
数日后,他特意调阅了近三年江南各府粮税、漕粮的入库记录以及相关弹劾奏疏的存档。果然发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蛛丝马迹:某些年份的损耗率高得异常,却无人深究;几份提及粮仓亏空的御史奏疏,最终都不了了之。
“火候差不多了…”吴铭合上卷宗,目光锐利,“是时候,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把这把火烧出去了。”
他拿起笔,在一份空白的奏疏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一个掌管京师某粮仓的户部主事,此人是江南人士,官位不高,但位置关键,且与几位江南籍高官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