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动用军方力量调查那家名为“裕丰号”的皇商,效率极高,却也异常谨慎,如同暗夜中的潜流,未曾惊动丝毫波澜。
不过两日功夫,几份关键情报便秘密送达吴铭手中。
这“裕丰号”背景果然不凡。其东家姓吕,乃是宫中一位吕姓贵妃(非史实,基于上下文虚构)的远房表亲。此贵妃近年颇得圣心,其家族子弟也多在外担任闲职美差。“裕丰号”便是在此背景下,一举拿下了部分宫廷药材香料采买的重任。
更重要的是,军方密探查到,“裕丰号”近一年来,多次从一家西南来的商队手中购入大量“番邦奇香”,其中便包括那“迷迭枯”!采购记录做得颇为隐蔽,混杂在其他香料之中,但数量远超正常宫廷用量。
而那西南商队,背景更是蹊跷。其首领与川蜀一带某个曾被朱元璋严厉打压过的旧元降将家族过往甚密,而那降将家族,曾在胡惟庸案中有牵连,虽未满门抄斩,却也失势已久,心怀怨望。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链条逐渐清晰:失势怨望的旧元降将家族 -> 西南商队 -> 裕丰号(贵妃亲戚) -> 宫内掌事太监 -> 陛下日常饮食!
动机、能力、渠道,似乎都串联起来了!幕后黑手的影子,似乎指向了那个因胡惟庸案而失势、心怀怨恨的旧元降将集团,他们勾结宫内不得势的妃嫔外戚,利用宫廷采买的漏洞,实施了这场惊天阴谋!
吴铭看着这些情报,心跳加速。他立刻将信息再次加密,通过永宁茶坊的渠道送给徐达。
然而,就在情报送出的当晚,吴铭府邸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并未递拜帖,而是通过角门,塞给门房一枚小小的铜牌。王伯见到铜牌,脸色微变,立刻将来人引至书房密见吴铭。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海便找不到的模样,但眼神锐利如鹰隼,行动间悄无声息。
“吴大人,奉毛指挥使之命,特来传一句话。”来人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起伏。
毛骧?吴铭心中一凛。锦衣卫头子在这个时候找他?
“毛指挥使有何指教?”吴铭不动声色地问。
“指挥使让在下问大人一句,”黑衣人目光如刀,直视吴铭,“‘裕丰号’的西南货,味道可还独特?”
吴铭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笼罩全身!毛骧知道!他不仅知道自己在查裕丰号,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部分甚至全部线索!那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是冷眼旁观?是暗中保护?还是…本身就是参与者甚至主导者?
锦衣卫无孔不入,毛骧知道这些,似乎并不奇怪。但他特意派人来点破,意欲何为?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吴铭心念电转,面上却勉强保持平静:“本官不知阁下所言何意。本官近日忙于整理扬州卷宗,无心他顾。”
那黑衣人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微微躬身:“指挥使还让在下带句话:‘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大人是聪明人,当知顺势而为。京城的水,深得很,有些鱼,不是现在能钓的。’话已带到,告辞。”
说完,不等吴铭回应,黑衣人便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吴铭独自留在书房,冷汗却已湿透了内衫。
毛骧的话,意味深长,充满了警告和暗示。“有些鱼,不是现在能钓的”?他是在指那个贵妃?还是指其背后可能牵连更广的势力?他是在提醒自己适可而止,以免引火烧身?还是暗示他知道更多,但时机未到,不能妄动?
毛骧的态度,变得无比关键。他这个特务头子,到底站在哪一边?或者,他只想站在胜利者那一边?
就在吴铭心乱如麻之际,王伯又急匆匆送来一封密信,是徐达的笔迹,只有寥寥数字:“线索已悉,切莫再动,静观其变,待我消息。”
连徐达也让他暂停行动!显然,毛骧的插手,也让徐达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和不确定性。
吴铭强迫自己坐下,深吸几口气。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对手,也高估了自己和徐达在京城这种权力核心地带的影响力。这潭水,远比扬州要深,要浑!
对方能实施如此长期的毒杀计划,其势力必然盘根错节,在宫廷、朝堂甚至军方都可能有人。毛骧的暧昧态度更是让局势扑朔迷离。
此刻贸然继续深挖,确实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扣上“构陷妃嫔”、“离间天家”的滔天罪名。
必须忍耐,必须等待。
等待徐达的下一步安排,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或者…等待宫中的局势出现新的变化。
他将所有收集到的证据和情报重新整理、加密、藏匿。然后,他做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他让王伯去市面上大量采购常用的解毒药材,如甘草、绿豆、金银花等,并故意让府中下人熬煮,弄得药味弥漫。
他要制造一个假象:吴御史因扬州劳顿和近日忧心国事,病倒了,正在家中休养服药。以此降低对方的警惕,为自己争取时间。
接下来的几日,吴铭府邸大门紧闭,药味不断,一副主人病重静养的模样。
而京城之外,徐达派往西南和川蜀的信使已然出发。京城之内,毛骧的锦衣卫似乎加强了对各位勋贵、大臣府邸的“保护”,尤其是魏国公府和吴铭的御史府,周围不明身份的耳目明显增多。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笼罩着金陵。
每个人都在等待,都在观望。
深宫依旧消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