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朝的九月中旬,秋风吹得临县街道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青娘染布庄临县分店的门口却依旧热闹。可掌柜张诚的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笑意,手里攥着一块布料,急冲冲地往后院跑去。
此时温景然正蹲在染缸旁,调试新采摘的野菊染料,见他神色慌张,不禁抬头问道:“张掌柜,出什么事了?莫非是赵老板的人又来闹事?”
“不是赵老板,是布料的事!”张诚把手里的布料递到温景然面前,“方才一个老客户来买茱萸绛红的绸缎,说咱们的布料不如之前的好,香气淡不说,下水后还微微褪色。我起初不信,亲自试了试,果然如此!这已经是今日第三个客户反映类似问题了。”
温景然接过布料细看,布料的绛红色确实比正品黯淡几分,指尖揉搓后,指腹沾了淡淡的色素,凑近鼻尖闻,药香中夹杂着一丝刺鼻的异味。他眉头骤然紧锁:“这不是咱们染的布料!你看这染料渗透度,咱们的本草香染是内外均匀着色,这匹布只是表面挂色,内里还是浅淡的白色,定是仿冒品。”
“仿冒品?”张诚惊得声音都变了,“谁这么大胆子,敢仿冒咱们的布料?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分店的名声就全毁了!”
温景然站起身,神色凝重:“此事非同小可,得立刻告知青娘和沈兄。你先安抚好客户,就说可能是发货时拿错了批次,今日之内一定给他们退换正品,再额外赠送一小块香染手帕赔罪。我这就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总号。”
张诚连连应下,转身去前厅处理客户的投诉。温景然则快步走进账房,提笔写下书信,将仿冒布料的情况、客户的反映一一写明,又特意剪下一小块仿冒布料附上,叮嘱送信的伙计务必当日送到总号。
此时总号里,青娘和沈行舟正对着一封书信发愁。信是沈行舟派去北方商会的伙计写的,说赵老板离开临县后,并未返回北方,反而去了邻近的青州,与当地一个姓王的劣绅见了面。那王绅在青州势力极大,垄断着当地的药材和布料贸易,传闻与走私、贿赂等不法之事沾边,之前也曾打压过不少新兴商号。
“赵老板和王绅勾结,恐怕没什么好事。”沈行舟指尖敲着桌面,语气凝重,“咱们拒绝了赵老板的订单,他会不会怀恨在心,联合王绅来对付咱们?”
青娘眉头紧蹙:“很有可能。只是咱们现在没证据,也不能贸然行动。临县分店刚站稳脚跟,若是他们真的动手,恐怕会吃亏。”
两人正商议着,门外传来伙计的脚步声,温景然的书信和那块仿冒布料被送了进来。青娘拆开信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拿起仿冒布料反复查看,又递给沈行舟:“你看,有人仿冒咱们的本草香染,还流入了临县市场,已经影响到分店的口碑了。”
沈行舟接过布料,鼻尖萦绕的刺鼻异味让他皱起眉:“这仿冒品的工艺不算精湛,却能以假乱真骗过普通客户,显然是熟悉咱们布料特色的人做的。会不会是之前被咱们打败的本地染坊老板,怀恨在心搞的鬼?”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排除是赵老板和王绅的手笔。”青娘沉思道,“他们既然想对付咱们,仿冒布料破坏名声,是最直接也最省力的法子。而且临县的药材市场和布料渠道,王绅说不定也能插手。”
“不管是谁做的,都得尽快查明源头。”沈行舟站起身,“我立刻让人去临县协助温兄,一方面调查仿冒布料的来源,另一方面盯着青州方向的动静,看看王绅有没有派人去临县。你这边则稳住总号和本地分店,仔细排查工匠和原料,以防内部有人泄露工艺,或者原料被人动了手脚。”
青娘点头应下,当即召集总号的工匠和管事,拿出仿冒布料让大家辨认。老工匠张师傅摩挲着布料,笃定地说:“东家,这仿冒品用的不是正经药材染料,像是用劣质草木灰混合了少量茱萸汁,再加上一种叫‘染石’的矿物质调色,所以才会有刺鼻味,还容易褪色。咱们的工艺是温大夫亲自调配的,除了核心工匠,外人根本不知道配比,除非是内部有人泄密。”
青娘心中一沉,若是内部出了内鬼,那麻烦就大了。她当即下令:“从今日起,染坊实行封闭式管理,非核心工匠不得靠近染料库房和配药间。原料入库和领用,必须有两名管事签字确认,每日核对账目。张师傅,你带几个可靠的徒弟,仔细排查所有工匠,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安排妥当总号的事,青娘又写信给繁华街和码头区的分店,让孙和与赵虎加强管理,仔细查验布料,一旦发现仿冒品立刻没收,同时留意是否有陌生人打探染布工艺。
再说临县这边,温景然接到沈行舟派来的人手后,立刻兵分两路。一路跟着张诚,去市场上排查仿冒布料的售卖渠道,从街边的布摊到小型布庄,逐一询问布料来源;另一路则去西山的药材集市,打听是否有人大量收购染石和劣质草木灰,以及近期有没有陌生的染匠出现。
可排查了整整一日,却一无所获。布摊老板都说仿冒布料是从一个匿名商人那里批发的,只见过对方的随从,没见过本人;药材集市的药农也说,最近确实有人买过染石,但都是些小批量的零散订单,看不出端倪。
傍晚时分,外出排查的人终于带来了一点线索。一个布摊老板说,那匿名商人的随从说话带着青州口音,而且每次送货都在凌晨,车辆上印着一个模糊的“王”字标记。
“青州口音,‘王’字标记,定是王绅的人!”温景然神色一凛,“看来赵老板果然联合了王绅,仿冒咱们的布料来破坏名声。他们现在只是小范围售卖,若是等他们大批量流入市场,咱们的生意就真的要受重创了。”
张诚急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直接去官府告他们?”
“不行,”温景然摇头,“咱们现在只有布摊老板的证词,没有确凿证据,王绅在青州势力大,说不定和当地官府也有勾结,贸然告状只会打草惊蛇。而且咱们还没查到他们的仿冒染坊在哪里,就算告了,也抓不到根源。”
正说着,沈行舟的第二封书信到了,信中说总号排查后并未发现内鬼,原料也都是合格的,让他们放心;同时提到,已经派人去青州打探王绅的底细,发现他名下有一个隐蔽的染坊,最近一直在大量采购劣质原料,疑似就是仿冒布料的生产地。
温景然看完信,心中有了主意:“张掌柜,你明日继续在市场上留意仿冒布料的动向,假装不知道是王绅做的,故意放出消息说咱们要加大供货量,引诱他们大批量出货。我则带着几个人,悄悄去青州边境打探那个隐蔽染坊的位置,只要找到染坊,拿到证据,就能揭穿他们的阴谋。”
“温大夫,青州那边危险,你可得小心!”张诚担忧地说,“王绅的染坊肯定守卫森严,若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小心的。”温景然笑了笑,从药箱里拿出几包药粉,“这是迷药和解毒粉,遇到危险能派上用场。而且沈兄已经安排了镖局的人在青州接应我,不会有事的。”
次日一早,温景然乔装成药商,带着两个精壮的伙计,背着药箱前往青州。临县市场上,张诚则按计划放出消息,说青娘染布庄要从总号调运大批茱萸绛红和桂花蜜染布料,满足临县及周边州县的需求,价格还比之前优惠一成。
消息一出,市场上顿时骚动起来。不少商户都来分店预订布料,张诚故意拖延时日,说原料还在运输途中,让他们耐心等待。这一招果然奏效,当日傍晚,就有伙计看到几个青州口音的人在分店外徘徊,低声商议着什么,随后匆匆离开了临县。
张诚立刻将情况写信告知温景然,同时派人悄悄跟踪那几个青州人。温景然接到信时,已经抵达青州边境的一个小镇。根据沈行舟提供的线索,王绅的染坊就在小镇附近的山坳里。他按照约定,与镖局的人汇合后,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山坳探查。
山坳深处果然藏着一个染坊,里面灯火通明,十几个工匠正忙着染布,染缸里的染料泛着诡异的绛红色,刺鼻的异味飘出老远。温景然躲在树丛后,仔细观察,发现染坊的角落里堆着大量染石和劣质草木灰,墙上还挂着不少刚染好的仿冒布料,与临县市场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这里!”温景然心中暗喜,正准备让镖局的人去通知当地官府,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连忙躲进更深的树丛,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走进染坊,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正是之前在临县见过的赵老板。
“进度怎么样了?”赵老板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临县那边说青娘染布庄要大批供货,咱们得尽快赶制一批仿冒品,低价抛售,抢在他们前面占领市场。王绅说了,只要把青娘的染布庄搞垮,临县的药材和布料渠道就都是咱们的了。”
染坊的管事连忙上前回话:“赵老板放心,咱们日夜赶工,已经染好两百多匹了,明日就能运往临县和周边州县。只是……咱们的仿冒品毕竟不如正品,若是客户发现差距太大,恐怕不好办。”
“怕什么?”赵老板冷笑一声,“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咱们已经把市场搅乱了,青娘的名声也毁了。到时候再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说他们以次充好,看谁还敢买他们的布料!”
躲在树丛后的温景然听得怒火中烧,悄悄让身边的伙计带着刚收集到的仿冒布料样本,去青州府衙报案。可没等伙计走远,就被染坊的守卫发现了。
“谁在那里?”守卫大喝一声,举起火把朝树丛这边看来。赵老板听到动静,立刻带人冲了出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温景然知道身份暴露,当机立断,拿出迷药粉撒向冲过来的守卫,拉着剩下的镖局伙计转身就跑。可染坊的守卫人多势众,很快就追了上来,双方在山路上展开了搏斗。温景然虽懂些防身术,却架不住对方人多,手臂被刀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就在这危急关头,远处传来马蹄声,沈行舟带着几个茶庄的护院和青州府衙的捕快赶了过来。原来沈行舟担心温景然的安全,亲自从临县赶了过来,正好遇到去报案的伙计,得知温景然被围,立刻联系了青州府衙的捕头,带着人赶了过来。
捕快们亮出令牌,大喝一声:“住手!官府办案!”染坊的守卫见状,顿时慌了神,不少人扔下刀就想跑,却被护院和捕快一一制服。赵老板想趁乱溜走,被沈行舟一把抓住衣领,按倒在地。
“沈行舟?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老板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要反抗。
“你联合王绅仿冒他人布料,破坏市场秩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沈行舟冷冷地说,示意捕快将他绑起来。
随后,捕快们冲进染坊,将管事和工匠全部控制,没收了所有仿冒布料和劣质原料,还在账房里找到了一本账本,上面详细记录着仿冒布料的生产数量、销售渠道和获利情况,证据确凿。
沈行舟走到温景然身边,看到他流血的手臂,连忙拿出伤药:“温兄,你怎么样?快包扎一下。”
“不碍事,只是皮外伤。”温景然笑了笑,“还好你及时赶到,不然我今天就栽在这里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看王绅还怎么抵赖。”
“王绅那边我已经让人盯着了,他跑不了。”沈行舟一边给温景然包扎,一边道,“咱们先把赵老板和染坊的人带回府衙问话,再派人通知青娘,让她放心。”
次日清晨,青娘接到沈行舟的书信,得知仿冒布料的源头已找到,赵老板被抓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立刻安排总号和各分店,将真相告知所有客户,同时推出“正品核验”服务,只要是青娘染布庄的布料,都能凭借布料上的专属暗纹(之前为仿仿冒特意缝制)免费核验,若是买到仿冒品,分店双倍赔偿。
消息传开后,百姓们纷纷称赞青娘染布庄诚信可靠,之前质疑的客户也打消了疑虑,订单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临县分店的门口,再次排起了长队,张诚看着忙碌的伙计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青州府衙那边,赵老板在证据面前,不得不承认自己联合王绅仿冒布料、意图破坏青娘染布庄名声的罪行。捕快们根据他的供词,很快抓获了王绅,查封了他名下所有的不法商号和染坊。这场由大额订单引发的危机,终于暂时得以化解。
这日傍晚,青娘、沈行舟和温景然在总号的院子里汇合。温景然的手臂已经包扎妥当,沈行舟则将青州的案情一一告知青娘。
“没想到王绅和赵老板竟然这么恶毒,不仅想骗咱们做不法之事,还想搞垮咱们的染布庄。”青娘想起之前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生意场上本就充满竞争和阴谋,”沈行舟感慨道,“好在咱们三人齐心协力,及时查明了真相,不然真的会酿成大祸。往后咱们更要多加防备,不仅要守住工艺和口碑,还要留意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温景然点头附和:“我会重新改良染料配方,在正品布料上增加更隐蔽的标识,让仿冒者无机可乘。另外,咱们还要和各地的药农、商户加强合作,建立稳固的渠道,不给不法分子插手的机会。”
青娘看着身边并肩而立的两人,心中充满了感激。从城隍庙前的小染坊,到如今遍布州县的分店,每一次遇到危机,都是他们三人同心协力,携手化解。她知道,未来的商业之路,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暗流涌动,但只要他们坚守诚信与匠心,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