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带着样品回到染坊,立刻扎进后院的小染房。她按照记忆中老染匠的说法,将蓝草晾晒七日,切碎后泡进陶缸发酵,可三天过去,缸里只飘出淡淡的草腥味,丝毫不见蓝靛凝结的迹象。
阿福蹲在缸边挠头:“老板娘,会不会是石灰加少了?前回李记染坊的伙计说,他们加石灰跟撒面粉似的。”
青娘舀起一勺浸液凑近细看,液体浑浊发白,完全没有文献里说的蓝紫色光泽。“不对,”她摇头,“《吴邑志》里写灰缬工艺要用豆面调糊,石灰是定色用的,发酵时加早了会毁了染材。”
当晚,青娘翻出从藏书阁借来的残卷,借着油灯反复研读,终于发现关键——蓝草发酵需“昼曝夜露,七日一搅”,且要搭配特定比例的草木灰水。她立刻让阿福连夜收集晒干的桑木灰,次日天未亮就重新调配染缸。这次她严格把控节奏,白日将染缸搬到院中晒足日光,夜里移回屋檐下承接露水,每日清晨亲自搅拌半个时辰。
第七日清晨,青娘刚搅动染缸,就见水面浮起一层蓝紫色的浮沫,凑近闻有淡淡的草木清香。“成了!”她惊喜地喊出声,舀起一勺滴在白布上,经日光一晒,竟慢慢晕开一抹清亮的蓝色。
四、意外风波
正当青娘准备批量制作供布时,大佛寺的小沙弥突然匆匆赶来:“青娘施主,住持让我来知会一声,供桌布暂且不用了。”
青娘心头一沉:“是我们的样品不合规矩吗?”
小沙弥面露难色:“昨日城西张记染坊送了样品,说他们的布经得住日晒雨淋,三年不褪色,还比您这儿便宜三成。住持说……说要再斟酌。”
阿福气得直拍大腿:“定是他们偷学了我们的主意!前几日我见张记的伙计在庙外转悠,肯定是打听了我们的生意!”
青娘却冷静下来,她想起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写的“以义取利”,笑道:“别急,张记用的是化学染料,看着鲜亮,实则脆硬,经不起反复漂洗。我们的优势在古法工艺,得让住持看到实在好处。”
她当即取来两块样品,跟着小沙弥去了大佛寺。在住持面前,青娘将两块布同时浸入水中,张记的布瞬间析出蓝水,而她的布只微微泛清。“住持您看,”她又将布拿到日头下暴晒,“我们用蓝草古法浸染三遍,再加苏木水固色,布面温润耐存,且染料取自天然,供奉时更显诚心。”
住持捻须细看,果然见青娘的布色泽深沉透亮,触感也更绵软。这时有香客来报,张记送来的样品经晨露打湿后,边角已微微泛白。住持当即拍板:“就用青娘施主的布,还请按寺里的规制,在布角绣上‘大佛寺’三字。”
五、工艺创新
为了做出符合要求的吉祥纹样,青娘专程请来刻花师傅,用桐油竹纸刻制“莲座祥云”的花板。可试做时却发现,石灰豆面糊刷在布上容易晕开,染出的花纹边缘模糊不清。
“这可怎么办?”负责印花的阿春急得直哭,她是培训班里最有天赋的学员,这次的纹样本是青娘特意交给她练手的。
青娘却没责备,反而拿起废布细细研究:“是纸版太薄了,刷糊时受力不均。”她想起灰缬工艺的记载,连夜将单层纸版改成三层叠加,还在边缘加了竹片固定。次日试印时,面糊透过镂空花纹清晰地印在布上,再入染缸浸染、晾晒、刮去药糊,一朵朵白莲祥云在蓝布上绽放,边角齐整如描画。
消息传开后,周边寺庙纷纷找上门来。青娘趁机推出“一寺一纹”的定制服务,为观音寺做的“杨柳枝纹”幡旗,用茜草染出淡红底色,再以蓝靛套印纹样;为土地庙做的供布,则用扎染工艺做出“五谷丰登”的暗纹[__LINK_IcoN]。每批布交付前,她都会亲自碾布——将布卷在木轴上,用元宝形碾布石来回滚压,直到布面平整发亮[__LINK_IcoN]。
六、新的传承
这天傍晚,顾云舟来访时,正见染坊院里挂满了各色供布,蓝的沉静,红的庄重,风吹过如彩浪翻涌。“青娘,你这染坊如今可是城里一道风景了。”他笑着赞叹。
青娘指着正在刻花板的阿春:“这都是学员们的功劳。我打算把寺庙供布的工艺编成册子,让她们都能学会。”
顾云舟拿起一本线装初稿,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蓝草种植、染液调配、纹样制作的步骤,甚至标注着“春染宜晨露,秋染宜午阳”的经验之谈。“你就不怕别人学了去?”
“商业的本质是价值创造,不是垄断技艺。”青娘望着院里认真晾晒布匹的学员们,眼中闪着光,“就像管仲的‘官山海’不是为了独占资源,而是为了让技艺传承下去。这些姑娘们学会了,不仅能养家,还能让古法染布走得更远。”
正说着,阿春举着刚刻好的“福字纹”花板跑来:“老板娘,您看这个成吗?王嫂说想做几块给家里的新屋用。”
青娘接过花板,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教新学员扎染的王嫂,嘴角扬起笑意。夕阳下,染坊的招牌在余晖中发亮,院里的布匹随风轻摆,伴着学员们的笑语,成了城隍庙前最动人的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