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把最后一口烟掐灭,油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妈的,这流量还是上不去。”他扭头朝屋里喊,“丽丽!你他妈磨蹭什么呢?快开播了!”
张丽从卫生间出来,脸上涂着厚重的粉,短裙紧得勒出肉痕。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催命啊!你那破设备调好了没?”
“早好了。”王海走过去,使劲捏了她屁股一把,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今晚给老子卖力点,就搞那个‘死亡直播’的噱头。穿这么骚,等会儿镜头前多扭扭。”
“死相!”张丽拍开他的手,眼里却有点得意,“你说……咱这么搞,不会真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怕个鸟!”王海嗤笑,打开直播设备,“这世上哪有鬼?都是骗傻子的。咱们要的就是他们觉得邪乎,越邪乎,打赏越多!记住啊,等会儿进了那屋子,你就装得害怕点,最好尖叫几声,往我怀里钻。”
“知道了。”张丽对着小镜子补口红,“就你胆子大。”
晚上十一点整,直播开始了。
王海把手机对准两人,挤出一副兴奋的表情:“老铁们!晚上好!我是海哥,这是丽丽!今晚带你们玩点刺激的!看见后面这栋楼没?就城西那片快拆的旧楼!知道为啥叫它‘鬼楼’吗?”
张丽配合地凑近镜头,压低声音:“听说啊,以前住这儿的一个老头,死得特别怪……是坐着死的,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盯着门口。发现的时候,人都僵了。”
王海接过话:“对!而且传闻后来有几个不信邪的小年轻晚上跑来探险,结果第二天全都病倒了,胡言乱语,说看见老头坐在屋里对他们笑!今晚,我俩就要进去一探究竟!给老铁们全程直播!觉得刺激的,火箭跑车刷起来啊!”
屏幕上飘过几条弹幕:“又来了,剧本吧?”“坐等打脸。”“丽丽今天穿得真辣。”
王海看着零星的小礼物,不太满意,推了张丽一把:“走,进去!”
楼里很黑,空气里有股厚重的霉灰味。手电光柱晃过,照亮剥落的墙皮和满地碎砖。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特别刺耳。
“老铁们,感觉温度一下降了啊。”王海对着手机说,声音故意放轻。
张丽挽着他胳膊,身子贴得很紧,一半是演,一半是真有点发毛:“海哥,我……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其实没什么声音,只有风声从破窗户吹进来。
“自己吓自己。”王海低声骂了句,又对着镜头笑,“家人们,丽丽怕了。咱们这就去那老头的屋子,就在三楼。”
他们沿着楼梯往上走。楼梯是水泥的,边缘都碎了。王海举着手机走在前面,张丽紧紧跟着。
到了三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王海停下,用手电照了照锁眼。“就这儿了。锁坏了,一推就开。”他回头对镜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兄弟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啊!”
他用力一推。
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吱呀”声,慢慢开了。一股更浓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些破烂家具的影子。地上积着厚厚的灰。
“好像……也没什么嘛。”张丽强笑着说,但声音有点抖。
王海迈步进去,手电四处照射。光柱扫过角落,那里似乎有个黑影动了一下。王海心里一咯噔,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妈的,眼花了。”他嘟囔着,为了壮胆,对着手机大声说:“老铁们看看,这就是那老头挂掉的地方!据说他就坐在这儿……”他把手电光打向屋子中央。
突然,张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海哥!手机!”
王海低头一看,手机直播画面的右上角,实时在线人数像发疯一样往上飙,瞬间突破了他从未达到过的数字。弹幕也爆炸了:
“我操!后面!!!”“那是什么东西?”“影子!有个影子站起来了!”“海哥快跑啊!”
礼物特效开始刷屏。
王海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我日!流量来了!丽丽!快!快哭!往我这边靠!”他还以为是哪个房管或者土豪在带节奏演戏。
张丽却脸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指着他身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是演的,她是真的看到了——就在王海身后那片阴影里,一个模糊的、像是人形的轮廓,直挺挺地“立”了起来。没有声音,也没有细节,就像一段被拉长扭曲的影子。
王海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后颈窝吹来一股凉气,阴冷刺骨。他猛地回头。
手电光正好照过去。
那里空无一物。
但那股凉气还在,像条蛇一样钻进他衣领。
“谁?!谁他妈搞鬼!”王海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在空屋里回荡。他赶紧看手机,在线人数还在涨,礼物更多了。他强迫自己镇定,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老铁们……别……别闹!哪个兄弟安排的特效?挺……挺逼真啊!谢谢大哥的火箭!”
他话没说完,手机屏幕突然开始剧烈闪烁,画面扭曲,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直播间里的弹幕变成了混乱的字符和乱码。
“海、海哥……我们走吧……我不舒服……”张丽真的哭出来了。
王海也慌了,设备出问题了?他使劲晃了晃手机,画面稳定了一瞬。他看见一条弹幕清晰地飘过,是一个很眼熟的、经常给他刷礼物的老Id发的:“海哥,你背后……真有人……”
几乎同时,王海感觉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搭在了他的左肩膀上。那触感绝对真实,五指分明,沉甸甸的。
王海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抡起胳膊向后砸去,却砸了个空。那只冰冷的手也消失了。
“跑!”他这回真怕了,嘶吼一声,拉着几乎软倒的张丽就往门口冲。
跑到门口,王海去拉门把手,却发现铁门纹丝不动。刚才一推就开的门,此刻像焊死了一样。
“开门!开门啊!”王海疯狂地踹门,撞击声在楼道里回荡,但门一动不动。
张丽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喊。
王海喘着粗气,举起手机想求救,却发现手机完全黑屏了,按什么键都没反应。手电筒也灭了,屋里瞬间陷入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点微弱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
“妈的!妈的!”王海徒劳地拍打着手机。
就在这时,屋子中央,原本空着的地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光斑。那光很弱,发绿,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光斑里,渐渐显现出一个低矮的轮廓——像是一把老旧的木头椅子。
然后,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形,缓缓在椅子上“成型”。它背对着他们,坐得笔直,头微微低着。看不到脸,但能感觉到一种死寂的凝视。
王海和张丽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那“人影”开始非常缓慢地、一卡一顿地……转动它的头部。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干涩的“嘎吱”声,像是生锈的合页在强行转动。
它要转过来了!
“啊……!!!”张丽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
王海也想叫,但声音堵在嗓子眼。他眼睁睁看着那颗头一点点转过来,黑暗中,似乎能感觉到两道空洞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没有预想中狰狞的鬼脸,甚至看不清五官。但那模糊的轮廓和死寂的气息,比任何恐怖的形象都更让人崩溃。
王海崩溃了。他抄起地上一块碎砖,用尽全身力气朝那椅子和人影砸过去!“我操你妈!滚!滚开!”
碎砖穿过人影,砸在后面的墙上,发出闷响。
那影子晃了晃,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但很快又凝聚起来。转头的动作还在继续,已经快完全转过来了。
同时,王海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上提。他双脚离地,徒劳地蹬踹,脸憋成紫红色,发出“嗬嗬”的声音。
张丽目睹这一切,吓得膀胱一松,尿水从逼里直冒。她看到王海像被吊死鬼拖着一样,身体诡异地悬空扭动,眼睛凸出,舌头也伸了出来。
“放过我们……求求你……放过我们……”她语无伦次地哭求。
那椅子上的人影,终于完全转了过来。面对他们。
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张丽觉得,它在“看”着王海挣扎。
王海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身体猛地一挺,然后彻底软了下去。像条破麻袋一样,“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屋子里瞬间死寂。只有张丽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那椅子上的人影,开始变淡,连同那把椅子,慢慢消散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原本锁死的铁门,自己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微弱光线透进来。
张丽连滚带爬地冲出门,疯了一样跑下楼梯,冲出旧楼,跑到有路灯的街上,遇到一个晚归的路人,才瘫倒在地。
警察来了。他们在三楼的房间里发现了王海的尸体。法医检查后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颈部有奇怪的勒痕,但找不到任何绳索之类的工具。
现场除了王海和张丽的脚印和痕迹,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张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会反复说“影子……椅子……转头……”。
他们的直播设备后来被技术人员修复,恢复了部分数据。最后时刻的直播录像画面混乱,充满杂讯和扭曲的光影,几乎看不清什么。
但有一段音频相对清晰,能听到王海疯狂的咒骂、砸东西的声音、诡异的“嘎吱”声、以及他临死前痛苦的窒息声,还有张丽非人的尖叫和哭求。
这段录像和音频后来在网上流传开来,被称为“死亡直播”事件。有人说那是王海和张丽为了火自导自演的闹剧,最后玩脱了。
但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那栋楼以前死掉的老头,怨气不散,专门抓那些不敬鬼神、打扰他安宁的人。他们甚至能从模糊的视频里,隐约指认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背影”。
真相如何,随着王海的死和张丽逃离这座城市,已经没人能说清。只知道那一片旧楼很快被拆毁,盖起了新的商场。但关于“死亡直播”和那个“转头影子”的都市怪谈,却悄悄流传开来。
夜晚的都市,又多了一个不能踏足的禁忌之地,和一段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