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在他手里猛地一滑。
“操！”
林强骂了一句，赶紧扶稳。车灯劈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勉强照亮前方一段扭曲的柏油路。刚才明明还在回家的高速上，怎么转眼就开进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导航屏幕一片雪花，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副驾上的老婆王莉被晃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到哪儿了这是？困死了。”
“我也不知道。”林强盯着窗外，眉头拧成疙瘩，“邪门了，导航突然就坏了。”
王莉凑过来看导航，低胸睡衣的领口敞开着，两坨肉蹭到林强的胳膊。“坏个屁，肯定是你又乱按了。这什么鬼地方，乌漆嘛黑的，连个路灯都没有。”她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满，“赶紧找路回去，我还想回去追《桃花马上请长缨》呢。”
林强没心思跟她斗嘴，心里直发毛。他记得清楚，上一秒还在高速路牌下，转眼就进了这条陌生的单向车道。两边是影影绰绰的树林，黑得像墨，车灯照过去，光线像被吸走了似的，透不进去。太安静了，除了引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连虫鸣都听不见。
车继续往前开。气氛有点压抑。
“妈的，这路到底有多长？”林强嘟囔，下意识去摸烟。
王莉拍掉他的手：“抽个屁，熏死了！开快点不行吗？”
车速提了起来，但路仿佛没有尽头。开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围的景色毫无变化，就像在原地打转。林强后背开始冒冷汗。
突然，车灯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有人！”王莉也看到了，坐直了身体。
林强松了口气，有人就好，总能问个路。他减缓车速，靠近了些。那是个穿着旧式工装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路边，姿势有些僵硬，面朝着黑漆漆的树林。
“师傅！问个路！”林强摇下车窗喊道。
那人没回头，也没应声，一动不动。
“聋了？”王莉探过头，“喂！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那人影突然动了。他不是转身，而是整个身体极其不自然地、像木偶一样猛地扭转了过来，面对车灯。
夫妻俩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头皮炸开。
那确实是个“人”，但绝对不是活人。他的脸是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眼睛是两个空洞，没有瞳孔。最恐怖的是他的腹部——工装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空荡荡的，内脏和肠子不见了，只有一团模糊的、暗红色的空洞，边缘挂着些碎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掏空的。他就那样“站”着，面对灯光，脸上似乎还凝固着一丝诡异的茫然。
“鬼……鬼啊！”王莉发出凄厉的尖叫，死死抓住林强的胳膊。
林强魂都快吓飞了，猛踩油门，车子咆哮着从那“东西”旁边冲了过去。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掏空内脏的“人”依旧僵在原地，面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快开！快开！离开这鬼地方！”王莉歇斯底里地喊着，身体抖得像筛糠。
林强油门踩到底，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尽快逃离。
可路，依旧笔直向前，看不到头。
开了不到五分钟，车灯里又出现了人影。这次不是一个，是三个。并排站在路中间，同样穿着那种老旧的工装，同样背对着车子。
“又……又来了！”王莉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强咬牙，按响了喇叭。刺耳的喇叭声在死寂中回荡，那三个人影毫无反应。
距离越来越近，林强不得不减速。就在车灯即将完全笼罩他们时，那三个人影同时猛地扭转了过来！
同样的青灰面孔，同样的空洞眼神。他们的腹部也都是空洞洞的，内脏肠子不翼而飞，只有一个血糊糊的窟窿。其中一个，一段灰白色的肠子甚至耷拉在外面，随着他僵硬的姿势轻轻晃动。
“啊……！”王莉的尖叫几乎要刺破耳膜。
林强浑身汗毛倒竖，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地擦着那三个“人”冲了过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地方！”林强失控地大吼，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他试图掉头，但这条路诡异得很，两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根本没有岔路，也没有路肩，就像被无形墙壁封死的通道，只能向前。
“报警！快打电话！”王莉慌乱地摸出手机，屏幕却一片漆黑，“怎么没信号！刚才还有的！”
林强也掏出自己的手机，一样，无服务。彻底的孤立无援。
车子只能继续在这条诡异的单向道上狂奔。之后的路程，成了彻底的噩梦。每隔一段距离，路边就会出现那些穿着工装、内脏被掏空的“人”。有时单独一个，有时三五个成群。他们无一例外地背对来车，在车灯靠近时猛地转身，露出腹部恐怖的空洞。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他们的表情不再是茫然，而是某种诡异的、僵硬的“注视”，空洞的眼睛仿佛在送他们这辆闯入的不速之客。
“我们会不会也变成那样？被掏空肠子……”王莉已经吓傻了，喃喃自语。
“别他妈胡说！”林强吼道，但声音抖得厉害。他也怕，怕得要死。油箱指针已经过半，这样下去，油总会耗尽的。到时候怎么办？下车？和那些东西为伍？
绝望中，前方出现了变化。路，终于到了尽头。尽头处不是荒野，而是一片模糊的、像是废弃工厂的空地，隐约能看到一些残破的轮廓。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那些“工人”。他们不再是背对，而是全部面朝着道路，面朝着驶来的汽车，静静地“站”着，如同等待检阅的军队，又像在等待新的成员。
而路的正前方，空地边缘，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他比其他“人”看起来更“新鲜”些，工装颜色没那么旧，但腹部的空洞同样巨大，肠子拖得更长，挂在地上。
看到这个“人”的脸时，林强和王莉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那张脸……虽然扭曲灰败，但分明就是——林强自己！
那个“林强”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无法形容的、极度诡异的笑容。
“不……！”林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死死踩住刹车，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猛打方向盘。车子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失去控制，狠狠撞向了路边那看似虚无的黑暗。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感，仿佛撞进了一团粘稠的胶质。眼前猛地一黑，所有景象瞬间消失。
……
刺眼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脸上。
林强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他还在驾驶座上，王莉瘫在副驾，脸色惨白如纸。车子……正停靠在熟悉的高速公路应急车道上。周围车流不息，阳光明媚，远处是城市的轮廓。导航屏幕恢复正常，清晰地显示着：距离到家还有15公里。
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我们……出来了？”王莉虚弱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林强颤抖着发动车子，车子正常启动。他不敢停留，立刻汇入车流。两人一路无话，都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笼罩着。
回到家，锁好门，他们瘫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平静。谁也不敢提昨晚的经历，那感觉太真实了，绝不可能是梦。
几天后，林强试着去查证。他根据记忆，在地图上寻找可能误入的岔路，但一无所获。那条阴森恐怖的单向道，连同那些内脏被掏空的工人，仿佛从未存在过。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冷门的本地论坛上，看到一个很久以前的帖子。帖子提到，几十年前，市郊曾有一家化工厂发生特大泄漏事故，部分工人当场死亡，死状极惨，据说……很多人的腹部都被腐蚀性物质烧穿了。事故地点后来被彻底清理封锁，原址修建了新的道路。
而那条新路，正好经过林强那天晚上开车回家的高速路段附近。
帖子最后，发帖人用一种闲聊的口吻补充了一句：“老一辈的人说，那些死得冤屈的工人，魂还在那儿附近转悠呢。特别是半夜，要是开车不小心，‘走错了路’，可能会看到他们还穿着工装，在等下班……不过，都是瞎传的都市怪谈啦，谁信呢。”
林强盯着屏幕，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关掉网页，再也没有去探究。
他和王莉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他们再也不敢深夜开车去不熟悉的地方，尤其是那条高速。王莉偶尔半夜惊醒，会死死抓住林强，浑身冷汗。林强则常常看着城市璀璨的夜景发呆，他知道，在那片光明照不到的阴影里，有些东西，一直都在。
都市的传说，总是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又多了一桩。只是这一次，亲历者选择了沉默，将那段误入鬼途、目睹内脏掏空的极致恐怖，深深埋藏在了心底，成为绝口不提的禁忌。而那条路，或许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等待着下一个迷途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