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最近总在深夜对着空椅子说话。更可怕的是,那个空椅子开始回应他了。
这一切,得从那个旧账本说起。
我和周磊结婚五年,日子一直紧巴巴的。直到上个月,周磊突然阔绰起来。
他买了新表,给我买了之前舍不得的包。我问哪来的钱,他搂着我的腰,手不老实往我睡衣里探,笑得神秘:“赚了点外快,放心,干净钱。”
他最近总加班,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旧书发霉的气味,混着点寺庙里的香火味。我没多想,谁不爱过好日子?
直到我发现他藏在衣柜深处的账本。
牛皮纸封面,泛黄得厉害,边角磨损,一看就年代久远。翻开,竖排的毛笔字,墨迹深黑。记录的不是普通账目,而是一笔笔“阴债”。
“李门王氏,借寿三年,息折阳财八千贯。”
“赵氏子,借运一程,息折祖宅一座。”
……
最后一行,墨迹新得刺眼:“周磊,借财十万,息待议。”
我手一抖,账本掉在地上。十万?这正好是周磊最近突然“赚”到的数目。息待议?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周磊回来更晚,身上那霉味更重了。洗了澡,他摸上床,习惯性地凑过来,气息喷在我颈窝:“老婆,今天想我没?”手熟练地滑进我睡衣。
我推开他:“周磊,那账本怎么回事?”
他动作猛地停住,身体僵了一下。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呼吸变了。“什么账本?”他声音有点干。
“衣柜里那个,记着阴债的!”
他沉默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翻过身,背对我:“捡的旧东西,写着玩的,别瞎想。”他语气敷衍,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但紧绷的背脊出卖了他。
“那十万块……”
“说了是外快!”他打断我,语气突然烦躁,“睡吧,累死了。”
接下来几天,周磊变得古怪。他眼神躲闪,食欲不振,总像在听什么动静。夜里,他开始说梦话,含糊不清地念叨“再宽限几天”、“一定还”。
然后,是对着空椅子说话的开始。
起初我以为是梦游。半夜被窸窣声吵醒,看见周磊坐在客厅沙发上,直勾勾盯着对面那把老旧的摇椅——那是他奶奶留下的,椅面的红漆都斑驳了。
“……再容我几天,就几天。”他声音低哑,带着哀求。
我汗毛倒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椅空荡荡的,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长影。
“周磊!”我开灯。
他浑身一激灵,茫然看我:“怎么了?我……我怎么在这?”
我问他刚才在干嘛,他一脸困惑:“做梦吧?梦到加班对账。”
我以为真是梦游。可第二天、第三天……同样的事情发生。他甚至不再局限于哀求,开始像谈判一样,对着空椅子低声下气地保证,报出一些我听不懂的数字和条件。那把摇椅,就那么静静地待在阴影里,偶尔,极其轻微地,前后晃动一下,像刚有人起身。
家里气氛变得凝重。霉味驱不散,温度总比外面低几度。连我们的猫都不敢进客厅,对着摇椅方向龇牙低吼。
夫妻生活早没了。周磊彻底没了心思,偶尔我主动,手刚搭上他,他就触电般弹开,眼神惊恐地瞟向客厅方向,嘴里嘟囔“不行……现在不行……不合适”。他迅速萎靡,裹紧被子缩到床沿,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
我试着沟通,砸东西发泄,甚至威胁离婚。周磊要么沉默,要么突然暴怒,砸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你懂什么!都是你!要不是为了你……”他吼到一半,像被掐住脖子,惊恐地捂住嘴,颓然坐倒。
我明白了,那“息待议”,恐怕不是钱。
我偷偷找了附近有名的神婆。神婆听完,脸色发白,直摇头:“姑娘,你这是惹上‘讨债鬼’了,但不是寻常鬼物。是‘阴债’实体化了。借了阴财,就得用非阳间的东西还。利息……可能是运,是寿,甚至是人的气数。那空椅子,就是它暂时依附的‘座’。它在等,等债主耗尽阳间的抵偿物,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它就会真正地‘坐下’,债主……就不存在了。”
我浑身冰凉地回家,发现周磊在翻箱倒柜,眼睛赤红,像疯了一样。“账本呢!你把我账本藏哪了!”他抓住我肩膀摇晃。
“扔了!我把它扔垃圾桶了!”我试图让他清醒。
他猛地推开我,眼神绝望:“你疯了!那是凭证!没了凭证,它们会直接……”
话没说完,他死死盯住客厅方向,瞳孔缩成针尖。
那把摇椅,正在前后摇晃,幅度不大,但极其规律。没人碰它。
周磊瘫软在地,失魂落魄。
当晚,我被一种强烈的窥视感惊醒。身边空着。我摸出卧室,看到周磊跪在客厅中央,对着那把摇椅。月光惨白,他面前的地上,放着我们的存折、首饰盒,甚至还有我的身份证复印件。
“……都在这里了……我所有的……都给你……求求你……”他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咚咚响。
摇椅轻轻摇晃。
突然,它停了。完全静止。那股霉味浓到窒息。
周磊抬起头,脸上是死灰般的恐惧。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拼命摇头:“不……不行……她不行……换一个!用我的!用我的命!”
他是在和它讨价还价?用他的一切,换我?
摇椅又开始晃动,这次很慢,带着一种嘲弄的意味。
周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地,无声地流泪。
我冲回房间,锁上门,浑身发抖。天快亮时,周磊才回来,浑身冰冷,眼神空洞。他躺下,离我远远的,哑声说:“对不起……连累你了。但……可能快结束了。”
第二天傍晚,周磊提前回来,还买了菜,甚至开了瓶酒。他脸上有种不正常的潮红和一种诡异的平静。
“老婆,今晚做点好吃的。”他试图拉我,手冰凉。
我甩开他:“你到底瞒了我什么?那利息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绝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解脱。“是‘陪伴’。”他声音很轻,“它们要一个‘陪伴’。最初借的财,只是诱饵。真正的利息,是一个活人的陪伴。”
我如坠冰窟。“所以……你……或者我……”
“本来是我。”他惨笑,“但我刚才……和它谈好了。用别的‘重’东西抵……也许能行。”
他做了丰盛的晚餐,点了蜡烛。久违的温情,却透着诀别的味道。他絮絮叨叨说以前的事,说追我多不容易,说第一次睡我时我那又羞又怕的样子,话语粗俗下流,却带着哭腔。我没心思脸红,只觉得心不断下沉。
饭后,他主动去洗碗。然后,他走到客厅中央,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不是普通的刀,形状古怪,颜色暗沉。
“你要干什么!”我尖叫。
他没回头,朝着那把空摇椅,一字一顿:“以此血脉为引,孽障由我而起,今日以此身了断,因果俱散!”
说完,他用那刀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血滴在地板上,颜色暗得发黑。
几乎同时,房间里那盏最亮的吊灯,“啪”一声爆裂,碎片四溅。整个客厅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
一股强大的、难以形容的力量以摇椅为中心扩散开来,像无形的波纹。墙壁发出呻吟,家具轻微震颤。那霉味和香火味浓烈到极点,然后骤然消失。
一切都静止了。
摇椅不再晃动,就那样孤零零地立着。
周磊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手掌的血滴答落下。他脸上没有轻松,只有一种虚脱般的疲惫。
“结……结束了?”我颤声问。
他缓缓点头,踉跄一步,扶住墙才站稳。“我用……祖上传下来的方法,加上……自己的血,强行斩断了契约。代价很大,但……总算断了。”
他告诉我,那账本是一个古老的“阴债”契约书,谁拿到,谁就容易受诱惑借贷,而真正的利息远超想象。他无意中得到,没抵住贪念。那把摇椅,就是债主派来“收账”的具象化存在。它看不见,但能依附物体,与人产生诡异的联系。他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剥离了它的依附。
“那……它走了吗?”
周磊看着那把空摇椅,眼神深处仍有一丝恐惧:“至少……暂时不会来了。”
我们连夜打扫了客厅,把摇椅扔到了楼下的垃圾站。周磊手上的伤口很深,但血很快止住了,他说那是契约反噬的伤,寻常医药难治,只能靠时间养。
之后几天,家里的霉味散了,温度恢复正常,猫也敢在客厅晒太阳了。周磊慢慢恢复,虽然憔悴,但眼神里的惊恐少了。我们绝口不提这件事,努力让生活回到正轨。他甚至又开始试探着碰我,动作小心翼翼,带着劫后余生的渴望。亲密时,他伏在我身上,低声说:“老婆,差点就……再也碰不到你了。”那一刻,我紧紧抱住了他。
一个月后,似乎风平浪静。直到我整理旧物,在一个塞满杂物的抽屉底层,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牛皮纸封面的东西。
是那个账本。
它被我扔掉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脏狂跳,颤抖着翻开。账目依旧,最后一行,“周磊,借财十万,息待议”那几个字,墨迹依旧新得诡异。但在那一行下面,多了一行更小、更扭曲的字,像是用指甲蘸血划上去的:
“强毁契约,息转来世。座已标记,永世相随。”
我冲到客厅。周磊正坐在新买的沙发上休息,脸色似乎比前几天又差了点。阳光照在他身上,他身后,新沙发投下的阴影里,轮廓隐隐约约,似乎……有点像一把摇椅的靠背。
他见我脸色煞白,问:“怎么了?”
我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都市的怪谈里,又多了一个关于贪念与代价,永无止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