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文死在了儿媳刘梅的床上。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刘梅赤身裸体地瘫坐在床边,浑身冷汗涔涔,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她身上蠕动的公公此刻双目圆睁,嘴角歪斜,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爹?爹?”她颤抖着推了推王学文尚有余温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恐惧如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这事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就完了。王兵会在村里抬不起头,她的娘家也会蒙羞。一个念头疯狂地生长——必须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藏。
刘梅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王学文沉重的身体从自己床上拖起。她胡乱为他套上裤衩,自己则匆匆穿上那件碎花睡衣。夜深人静,只有蟋蟀在鸣叫。她咬紧牙关,半背半拖地将公公的尸体挪向院子对面的老屋。
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老屋的门吱呀作响,像是故意与她作对。她将王学文安置在他的床上,摆成睡姿,盖好薄被。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才冲出院子,扯开嗓子哭喊:“来人啊!爹不行了!”
邻居们闻声赶来时,只见刘梅瘫坐在公公门前,泪流满面,说是起夜时听见老屋有异响,进来就发现公公不对劲了。
王兵在城里工地上接到电话时,正在高空作业。工头喊他下来,说他老家来急电。听到父亲猝死的消息,这个黝黑的汉子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连夜赶回王家村,一路上脑子里全是父亲的模样。母亲去得早,是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大。虽然近几年他觉得父亲看自己媳妇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他从未深想,总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葬礼办得匆忙而体面。村里人都夸王学文有福气,儿子有出息,儿媳孝顺。刘梅穿着孝服,哭得双眼红肿,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贤惠孝顺的好媳妇。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眼泪里有多少是恐惧和愧疚。
头七过后,王兵准备返城打工。刘梅暗自松了口气,盼着生活尽快回归正轨。然而就在王兵临走前夜,怪事开始了。
深夜,王兵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那声音像是从老屋传来,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摸索什么。
“可能是老鼠。”刘梅声音发紧,往王兵身边靠了靠。
王兵拍了拍妻子的背,起身查看。老屋里空无一物,唯有父亲生前用的那床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头。一切如常,唯有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气味。
第二天清晨,王兵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串泥脚印,从老屋门口一直延伸到他们卧房窗外。脚印很大,明显是男人的,与他父亲的鞋码相仿。
“昨晚下雨了?”王兵问正在厨房忙活的刘梅。
刘梅手中的勺子咣当落地:“没、没有啊,这几天都是晴天。”
王兵皱眉,再回头看时,那串脚印竟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能是我眼花了。”他摇摇头,却没注意到妻子苍白的脸色。
当夜,王兵梦见父亲站在床边,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睡在里侧的刘梅。他惊醒过来,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刘梅那边的被窝是凉的。
王兵心头一紧,急忙下床寻找。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院子里。他看见老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有微弱的光亮。
“刘梅?”他轻声呼唤,推门而入。
老屋里,刘梅穿着睡衣,正跪在父亲生前最爱坐的那把藤椅前,双手扶着椅把,头机械地上下起伏,眼神空洞,嘴巴半张,像含着什么东西,如同梦游。最让王兵脊背发凉的是,藤椅前的烟灰缸里,竟有几个新摁灭的烟头,空气中弥漫着父亲常抽的那种廉价烟草的味道。
“梅,你怎么了?”王兵上前摇醒妻子。
刘梅如梦初醒,惊恐地看着四周:“我、我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王兵觉得诡异,推迟了回城日期。随后的日子,灵异现象越发频繁猖獗。
厨房里的剩菜总会莫名其妙少一些,都是王学文生前爱吃的;收音机在深夜自动打开,调到他常听的戏曲频道;更可怕的是,王兵好几次在镜子的反射中,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紧贴在刘梅身后,但当他一转头,那身影就消失了。
刘梅日渐憔悴,常常对着空气发呆。有一次王兵看见她对着老屋方向喃喃自语:“你爽了那么久...求您放过我们吧...”
“你在跟谁说话?”王兵问。
刘梅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摇头:“没、没什么,就是想起爹生前的一些事。”
王兵觉得妻子有事瞒着自己,但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村里开始流传王家老屋闹鬼的传闻,有人说深夜看见王学文的影子在窗口徘徊,还有人听见老屋里传出暧昧的呻吟声。
“得找个明白人看看了。”王兵终于下定决心。
刘梅脸色煞白,却不敢反对。她知道请神婆来意味着什么,但更害怕公公的鬼魂将他们害死。
神婆姓赵,是邻村有名的“明白人”。她一来就皱起眉头,说院子里有股“浊气萦绕不散”。她在老屋内外转了一圈,又仔细打量了王兵和刘梅。
当她的目光落在刘梅脸上时,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刘梅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爹死前,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赵神婆问王兵。
王兵摇头:“没听他说起过。”
神婆又转向刘梅:“或者说,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刘梅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赵神婆不再多问,开始布置法事。她在老屋四角贴上符纸,在门口撒上糯米,最后在院子中央点燃一堆纸钱。
“王学文,你既已离去,何必纠缠不休?”神婆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忽高忽低,“生前的糊涂账,死后就该一笔勾销。你若真心疼儿子儿媳,就不该让他们难做人!”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刮起,卷起纸钱灰烬在空中打旋。老屋的窗户无风自动,砰砰作响。
神婆面色一凛,提高声调:“伦理纲常,阴阳两隔!你做出无耻之事,还有脸回来惊扰后人?再不离去,休怪我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刘梅听到这话,腿一软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王兵忙去扶妻子,不解地问神婆:“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他做了什么?”
神婆没过多解释,只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只需记住,你爹是放心不下你们,才会徘徊不去。现在他已经走了,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说也奇怪,经神婆这么一闹,老屋真的安静下来了。不再有夜半异响,不再有无端出现的脚印和烟头,收音机也不再自动开启。
王兵松了口气,对神婆千恩万谢。只有刘梅知道,神婆那番话不是随便说的——她看穿了那个秘密,却选择了保全这个家。
风波过后,王兵决定带刘梅一起进城打工。
临走前,他们仔细锁好了老屋的门窗。刘梅最后一次打扫了公公的房间,将那把藤椅用白布盖好,在香炉里插上三炷香。
去城里的长途车上,刘梅靠在王兵肩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故乡山水。稻田绿油油一片,几个农人在田间劳作,远处王家老屋的灰瓦屋顶渐渐隐没在树丛中。
“你说爹会不会怪我们丢下老屋不管?”刘梅突然问。
王兵搂紧她的肩膀:“爹会理解的。人总要向前看,不能老是活在过去。”
刘梅点点头,心里却明白,有些过去永远也甩不掉。它们如同老屋墙上的霉斑,不会因为距离遥远而消失,只会在记忆的潮湿中悄悄蔓延。
但她决定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因为有些真相一旦揭开,伤害的将是所有相关的人。有时候,隐瞒不是欺骗,而是一种保护;沉默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慈悲。
城市的生活匆忙而喧嚣,正好冲淡了往事带来的阴影。王兵在工地上升为小组长,刘梅在服装厂找到工作,两人在城中村租了个小单间,虽然拥挤,却温馨自在。
偶尔,刘梅会在深夜惊醒,仿佛又听见老屋那扇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但当她打开灯,看见身边熟睡的王兵,心就会慢慢安定下来。
他们再没回过王家村,老屋就这样在岁月的流逝中静静荒废。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只剩下老人守着日渐空旷的村庄。偶尔有人提起王学文的死,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段闲谈,很快就被其他话题取代。
所有的秘密都埋葬在了那座老屋里,连同那个闷热的夏夜一起,被时光封存。院墙倒塌,杂草丛生,唯有院中那棵老槐树依旧年年开花,岁岁结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远不会被人知晓的故事。
有些往事,就让它随风而逝;有些真相,就让它永远成谜。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忘记比记住更难。王家公公儿媳扒灰的秘密,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了谁也不知道的过往。
而生活,依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