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地的淤泥正顺着靴筒往里灌,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拽林霄的脚踝。他每拔一次腿,都能听见皮肉与布料撕扯的黏连声——被法兰砸断的脚趾早就错位,在鳄鱼池泡胀的伤口此刻又被淤泥里的碎石划破,脓血混着黑泥在靴子里凝成块,每走一步,都像踩着把钝刀。
“砰!”
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打在前方的柳树上,惊起一群白鹭。林霄猛地矮身钻进芦苇丛,后背重重撞在泥地里。右脚的剧痛瞬间炸开,他咬着牙摸向靴筒,指尖触到个圆滚滚的东西——是马翔塞给他的发酵面团,用油纸包着揣在靴子里,此刻已经被体温烘得发酸,散发出股甜腻的酸腐味。
蓝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钢盔撞在芦苇杆上发出簌簌的响。那个别着派克钢笔的军官在呵斥手下:“生物探测仪显示热源在东南方向!把无人机放出来,他跑不远!”
林霄突然笑了。他撕开油纸,将面团狠狠摁进沼泽的烂泥里。发酸的面团接触到潮湿的空气,瞬间冒出细密的气泡——马翔说过,这玩意儿发酵时会产生热量,足够骗过无人机的热成像。他抓起几块沾着面团的泥块,奋力往东南方向扔过去,接着转身往西北的密林爬。
爬了没多远,右脚突然卡在石缝里。他狠命一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一头栽进泥水里。他仰头喘着粗气,看见无人机的探照灯正往东南方向扫,蓝军的喊叫声渐渐远去,只有那支派克钢笔的反光,还在芦苇丛里若隐若现。
“得找个地方处理脚。”林霄咬着牙解开鞋带,靴子里的脓血已经发黑,糊在皮肤上像层硬壳。他刚要撕开急救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
是条鳄鱼!
那畜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青灰色的脊背在水面上起伏,两只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林霄猛地抄起身边的断木,却发现自己连举起胳膊的力气都快没了——右脚的肿胀已经蔓延到小腿,皮肤被撑得发亮,稍微动一下,就像有把锥子在往骨头里扎。
鳄鱼突然猛扑过来!
林霄下意识往旁边滚,却忘了右脚还卡在石缝里。他重重摔在泥地里,断木脱手飞出,眼睁睁看着鳄鱼的血盆大口咬向自己的腿。就在这时,芦苇丛里突然飞出块石头,正中鳄鱼的眼睛!
“滚!”
是金雪!她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裤腿上的血痕比刚才更深了。她身后跟着王猛和两个队员,手里都攥着石块,显然是没走远。
“谁让你们回来的?”林霄吼出声,声音却虚得发飘。
“马翔的面团撑不了十分钟。”金雪蹲下来,用匕首割开他的裤腿,看见肿胀的脚踝时,倒吸了口冷气,“蓝军的生物探测仪很快会发现异常,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主力。”
王猛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罐头,里面装着马翔留的烧酒:“炊事班的老法子,消毒。”他拧开盖子,浓烈的酒气瞬间散开,“忍着点。”
烧酒泼在伤口上的瞬间,林霄浑身剧烈抽搐起来。他死死咬住手臂,才没喊出声,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在泥地上砸出个个小坑。金雪用绷带给他做了简易固定,手指却在发抖——她摸到伤口处滚烫的皮肤下,有根骨头正在往外顶。
“走!”王猛背起林霄,刚要往密林深处钻,突然听见无人机的轰鸣声又回来了。这次的探照灯异常明亮,显然是蓝军发现了热源假象,正往回搜。
“往砖窑方向跑!”林霄突然拍了拍王猛的肩膀,声音嘶哑,“那里有地道,能通模拟城区!”
王猛没犹豫,背着他就往西北方向冲。金雪和队员们跟在后面,用断木抽打追来的鳄鱼。沼泽地的淤泥越来越深,王猛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林霄能感觉到他后颈的汗水正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放我下来。”林霄拽着他的衣领,“你带着他们走,我来引开无人机。”
“放屁!”王猛的吼声震得林霄耳朵疼,“赵猛被俘的时候就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刚落,无人机的探照灯突然扫到他们身上。蓝军的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这儿!他们在往砖窑跑!”
林霄突然摸到王猛背包里的信号弹——是赵猛留下的,原本准备在找到主力时用。他猛地拔掉保险栓,对着天空扣动扳机。红色的信号弹拖着尾焰冲上夜空,在云层里炸开朵刺眼的花。
“你干什么?!”金雪失声尖叫。
“马翔看见信号弹,会带发酵面团往这边引。”林霄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右脚的剧痛已经让他开始发晕,“蓝军的生物探测仪分不清真假热源......”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王猛死死按住嘴。蓝军的子弹已经打了过来,打在泥地里溅起一片片黑花。王猛突然改变方向,背着林霄冲进片齐腰深的水洼,金雪和队员们立刻用芦苇杆在水面上搅动,制造出大片涟漪。
无人机的探照灯在水面上扫来扫去,却始终找不到清晰的热源——水洼的低温干扰了探测仪,而远处砖窑的方向,突然升起片浓密的白烟,是马翔的发酵面团起作用了。
“走!”王猛再次发力,背着林霄往砖窑狂奔。林霄趴在他背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右脚的疼痛却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种可怕的麻木感。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砖窑的烟囱就在前方,像根指向天空的黑手指。金雪的伤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王猛的军靴已经被淤泥浸透,队员们的呼吸声粗得像风箱......这些画面在他眼前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那支派克钢笔的反光,还在远处的芦苇丛里闪着冷光。
“快到了......”林霄喃喃自语,突然觉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告诉马翔......多蒸两屉馒头......”
他失去意识前,听见金雪在哭,王猛在吼,还有蓝军的喊叫声越来越近。但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知道,砖窑后面的地道里,藏着能让他们翻盘的东西——就像那些藏在抗战地道里的火种,总能在最黑的时候,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