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旋翼的轰鸣还没在山谷里散尽,林霄的手掌已经按在了滚烫的岩石上。作训服后背的冷汗刚被山风舔干,金雪突然拽住他的胳膊——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闪过道金属反光,外骨骼动力关节的液压管正在阳光下渗油。
“散热阀堵了。”老周蹲在块苔藓石后,左手的绷带刚换过,指尖还在发抖。他盯着那具半藏在树后的红军外骨骼,喉结滚了滚,“跟咱们厂里报废的那批一模一样,连续冲锋超过四十分钟就得停摆。”
林霄摸向腰间的工兵铲,木柄上还沾着黑松岭的泥土。昨夜分发给众人的干冰罐正隔着帆布发烫,这是老张用汽修厂的保温桶改装的容器,此刻在每个人的背包里像揣着块火炭。
“三班左翼迂回,二班跟我走。”红军的战术呼叫声从山脊传来时,林霄突然扯掉背包绳。干冰罐落地的闷响惊动了灌木丛,三名穿戴外骨骼的士兵端着枪冲出来,关节处的散热格栅正往外喷白气。
“就是现在!”
金雪率先甩出保温桶,干冰在地面炸开的白雾瞬间裹住领头士兵的膝盖。外骨骼的伺服电机发出刺耳的尖叫,液压管爆裂的油星混着冰晶溅在迷彩裤上。那名士兵踉跄着跪倒时,林霄已经扑到第二人面前,将液氮喷雾器塞进对方的动力核心——零下一百九十六度的低温让合金外壳瞬间凝霜,显示屏的绿光眨眼间熄灭。
“这他妈是民间班子?”第三名士兵的惊骂被冻在喉咙里。老张改装的弹弓射出钢珠,精准砸中他胸前的操作面板。外骨骼突然锁死的瞬间,马翔从树后甩出的捕兽夹已经咬住了他的脚踝。
五分钟后,三具瘫痪的外骨骼被拖进岩洞。老周正用扳手拧开动力核心,冰晶从裂缝里簌簌往下掉。“看这散热鳍片的间距,”他指着块结霜的金属板,“跟咱们车间淘汰的冲压模具一个毛病,省料不省心。”
岩洞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声。林霄按住腰间的信号屏蔽器——这是用微波炉变压器改的家伙,此刻正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七八个红军士兵端着枪走过洞口,领头的少校正对着对讲机怒吼:“蓝军奇袭小队肯定在这一带!把热能探测器开到最大!”
“他们把咱们当成蓝军了。”金雪往火堆里添了块湿柴,浓烟顺着岩缝往上飘,在百米外的树冠间散成淡雾。这是民兵训练手册里的“反红外伪装术”,去年防汛演练时,他们用这招躲过了直升机的热成像扫描。
林霄摸着断趾处的木屐,伤口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昨夜分的地图还攥在手心,五大军区的演习区域被红笔圈出二十七个控制点,而他们这支民间技术支援小组,此刻正站在红蓝双方的火力交叉点上。
“分开走。”他突然把地图撕成七份,“三人一组,用摩尔斯电码联系。老张带周工去北边的雷达站,金雪跟我去油料库,马翔……”
“我去炊事班找锅。”马翔突然笑起来,往火堆里扔了块野猪肉,油脂滴落的滋滋声里,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用铁丝弯的钩子,“当年在部队,炊事班的锅既能做饭,也能当掩体。”
岩洞口的灌木突然剧烈摇晃。赵猛抓起块石头就要扔,被林霄一把按住。三架蓝军无人机正贴着树梢飞来,螺旋桨搅起的气流吹得草叶贴地。最前面那架的摄像头正缓缓转动,镜头的红光扫过岩洞入口。
“别动。”林霄摸出缠在手腕上的弹弓——这是老张用卡车内胎和钢条做的家伙,橡胶管上还留着补胎胶水的痕迹。他从背包里摸出颗轴承钢珠,这是老周车床上的废料,此刻在掌心泛着冷光。
无人机下降到三十米高度时,林霄的弹弓突然绷紧。钢珠破空的锐响被螺旋桨声掩盖,无人机的左翼瞬间失衡,像只断翅的鸟坠进灌木丛。另外两架慌忙拉升的瞬间,马翔已经扑过去,用帆布把坠机裹得严严实实。
“看看这标号。”金雪扯开帆布,机身上的“蓝军07号侦察设备”字样在火光下格外清晰。她突然倒吸口冷气——这架无人机的机翼下,还挂着枚演习用的发烟弹。
三百公里外的导演部指挥中心,东部战区的大屏幕正定格在弹弓击发的瞬间。作战参谋小李把慢放键按了三次,钢珠击中螺旋桨的画面在高清屏幕上炸开。“这准度,”他转头看向将军,“比咱们特战队的狙击步枪散布还小。”
将军没说话,手指在触控屏上划出条弧线。代表民间技术支援小组的绿点正在分解,七个小绿点朝着不同方向移动,像滴墨落在宣纸上。“把他们的档案再调出来。”他突然开口,“那个叫林霄的,之前是做什么的?”
屏幕右侧弹出行文字:林霄,原某机械厂库管,2019年获市级技术能手称号,擅长精密零件修复。
“有意思。”将军看着绿点钻进红军的油料库区域,“一群拿弹弓的技工,把五个军区的演习搅成了一锅粥。”
岩洞里,林霄正用匕首撬开无人机的电池舱。里面的锂电池还在发烫,他突然想起老张说过的话:汽车电瓶短路能烧穿钢板。金雪已经掏出导线,这是从被击落的外骨骼上拆的,铜芯在火光下闪着亮。
“做个诱饵。”林霄把电池塞进个军用水壶,“蓝军发现无人机失踪,肯定会派部队搜查。”
赵猛突然指向洞外。天边掠过三架直升机,旋翼卷起的气流让远处的树冠剧烈摇晃。红军的通讯频道突然在屏蔽器的杂音里炸开,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嘶吼:“各单位注意!发现不明武装分子,疑似携带爆炸物!”
“咱们现在成了不明武装分子了?”马翔笑得直拍大腿,手里的铁丝钩在火光下晃来晃去,“早知道带个红领章,省得他们认错人。”
林霄把改装好的水壶炸弹挂在洞口的树枝上。引线是用棉线泡过柴油做的,此刻正慢慢往下滴油。“三分钟后引爆,”他看了眼表,指针正好指向凌晨四点,“老张他们应该快到雷达站了。”
走出岩洞时,晨雾正从山谷里漫上来。金雪的发梢还沾着草屑,她突然抓住林霄的胳膊——远处的山脊线上,二十多个蓝军士兵正顺着绳索往下滑,战术背心里的荧光条在雾里忽明忽暗。
“他们把咱们当成红军的渗透部队了。”金雪往林霄手里塞了个感应器,这是用电子厂的次品元件拼的,绿光在雾里像只萤火虫,“油料库在正南方向,翻过那道梁就是。”
林霄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雾里传来金属碰撞声,七八个红军士兵正扛着火箭筒往山上走,领头的上尉腰间挂着块牌子:“38军装甲旅”。他们的战术头盔上都装着夜视仪,镜片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趴下!”
两人刚滚进灌木丛,火箭筒的轰鸣声就震落了满树露水。蓝军的阵地在山坳里炸开团橙烟,红军士兵的呐喊声混着枪声此起彼伏。林霄突然想起首长在黑松岭说的话:这场军演,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分不清谁是敌人。
金雪的破电报机突然滋滋作响。她按住耳机听了几秒,突然拽起林霄就跑:“老张他们得手了!雷达站的显示屏上,现在全是卡车的信号——他们把雷达的频率调成货运频道了!”
跑过片乱石滩时,林霄的木屐突然裂开。断趾处的伤口蹭在石头上,血腥味混着晨雾钻进鼻腔。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山谷,蓝军的信号弹正接二连三地升空,在雾里炸开朵朵红伞,像极了黑松岭雪地里那些冒芽的花。
“快看!”金雪突然指向天空。一架红军直升机正追着个绿色的影子俯冲,那影子在树冠间灵活地闪躲,突然甩出根绳索缠住直升机的尾翼。随着声脆响,直升机的螺旋桨骤然停转,缓缓坠向树林——那是老张用卡车钢丝绳做的“空中绊马索”。
“导演部肯定快疯了。”林霄突然笑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露水。他摸出弹弓,又装上颗钢珠,晨雾里隐约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直升机旋翼掀起的雪沫还没落地,林霄已经数清了机舱底板的十七道划痕。曾经作为精密仪器厂的库管,他对金属磨损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就像此刻,红军士兵背上新型外骨骼的液压管接口,正渗出与仓库里那批报废装载机同款的油迹。
“散热阀角度偏了三度。”他弯腰系紧木屐带子,断趾处的缝合线在颠簸中隐隐作痛。昨夜整理仓库台账时,他刚在报废清单上勾掉第三套同款外骨骼,理由栏写着“持续重载后热失控”。
机门打开的瞬间,寒流裹着硝烟灌进来。林霄拽住差点被风吹倒的金雪,指腹擦过她作训服口袋里的干冰罐——这是从厂里冷链库匀的物资,保温桶上还贴着“猪肉冷链专用”的标签。
“三班左翼搜索!”红军上尉的吼声刺破晨雾。五名穿戴外骨骼的士兵呈战术队形展开,关节处的散热格栅随着动作噼啪作响,像极了仓库里年久失修的液压叉车。
林霄突然扯了把老张的袖子。作为库管,他对物资堆放的敏感度刻进了骨子里——前方三十米的松树丛,正是设置陷阱的绝佳位置:上坡有块风化岩,下坡是片冻土,刚好能形成天然的滑道。
“干冰撒左翼,液氮罐藏右边石头后。”他快速分发装备,手指在冻土上划出轨迹,“外骨骼的动力核心在后背,跟咱们仓库里那台旧起重机的油箱位置一模一样。”
老张的汽修套筒扳手突然砸在树干上。三名红军士兵正踩着冰面冲过来,外骨骼的履带在冻土上碾出齿痕。林霄摸出仓库盘点用的红外测温仪,屏幕上的数字正从58c疯狂飙升——这是热失控的前兆。
“放!”
金雪扯开保温桶的瞬间,干冰蒸腾的白雾吞没了半个山坡。林霄瞅准领头士兵的落脚点,突然踹翻脚边的液氮罐。零下196c的液氮在冰面炸开,红军士兵的外骨骼履带瞬间冻住,惯性带着他们直直撞向风化岩。
“咔嗒”声接连响起,像极了仓库里生锈货架的坍塌声。三名士兵后背的散热格栅同时崩裂,液态氮顺着缝隙渗入动力核心,屏幕绿光瞬间熄灭的模样,与林霄亲手报废的那三套外骨骼分毫不差。
“库管这活儿没白干。”老张用套筒扳手撬开冻住的关节,冰碴子落在他磨得发亮的工具包上,“这散热鳍片间距,跟你总说的那批残次农机零件一个德行。”
林霄没接话。作为库管,他对物资流动的嗅觉比谁都灵——此刻山脊线传来的脚步声,至少有两个不同编制的部队正在逼近。他摸出仓库应急灯晃了三下,这是库管间的暗号:“发现不明物资流动”。
“蓝军奇袭小队在哪?!”红军上尉的怒吼从树后传来。林霄突然捂住差点笑出声的马翔,作为管了十年仓库的人,他太清楚这种误认有多荒谬——就像有人把仓库里的报废零件当成了精密仪器。
金雪的破电报机突然滋滋作响。林霄瞥见屏幕上跳动的信号,突然拽着众人往密林钻。作为库管,他对厂区周边地形的熟悉程度堪比自家仓库——这片山林的每道沟壑、每块岩石,都和仓库货架的布局一样印在脑子里。
“跟着我踩的脚印走。”他单脚跳着开路,木屐在冻土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三十米外有片乱石堆,石头缝隙刚好能藏人,跟仓库货架的间隙尺寸差不多。”
红军的热能探测器在林间扫过红光时,林霄正蜷缩在石缝里数罐头。作为库管,他总习惯性储备应急物资——此刻怀里这罐压缩饼干,生产日期还是去年防汛时的,和仓库应急柜里的存货一模一样。
“他们过去了。”金雪的声音带着水汽。林霄从石缝探出头,看见红军士兵的外骨骼在远处闪烁,突然想起上周盘点时,仓库那套外骨骼的电池指示灯也是这样忽明忽暗。
帐篷布被风掀起的瞬间,林霄认出了那架蓝军无人机。作为库管,他对带编号的设备格外敏感——机身上的“07号”,与仓库里那台报废的物料扫描仪编号只差一个数字。
“别用石头。”他按住赵猛的手腕,摸出裤兜里的弹弓。这是用仓库绑物资的橡胶绳做的,弹丸是他在货架底下捡的轴承钢珠,编号磨损得刚好能塞进弹兜。
无人机下降到二十八米时,林霄的呼吸突然停住。作为库管,他对距离的判断来自无数次丈量货架间距——这个高度,刚好是橡胶绳弹射的最佳射程,就像往三米高的货架摆货时的精准度。
钢珠破空的脆响被风声掩盖。无人机螺旋桨突然失衡,坠向灌木丛的轨迹,与仓库里失手掉落的扫描仪一模一样。林霄扑过去按住机身时,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壳,突然想起这架的重量,和仓库里那台旧扫描仪都是1.2公斤。
“蓝军07号侦察设备。”金雪念出机身上的刻字,声音发颤。林霄却盯着无人机的电池仓——接口规格与仓库里那批备用电池完全吻合,这意味着他们能直接用库存零件改装。
岩洞深处传来老张骂骂咧咧的声音。他正用汽修工具拆无人机,螺丝滚落的位置,被林霄下意识归拢到一起——就像在仓库整理散落的零件,总要按规格摆成整齐的小堆。
“得分开走。”林霄掏出仓库平面图改的简易地图,用指甲划出分割线,“三人一组,按仓库分区的方式联络。我带金雪去油料库,老张跟老周去雷达站,马翔……”
“我去炊事班找锅。”马翔的锅铲突然敲在岩石上。林霄突然想起上周盘点,食堂借走的行军锅还没还,台账上写着“直径60cm,适合10人份”。
洞外突然传来外骨骼的机械声。林霄拽着众人躲进更深的岩缝,指尖划过岩壁上的划痕——这是他作为库管的本能,总要记住每个可藏身的角落,就像记住仓库里那些能藏私房货的货架间隙。
红军士兵的脚步声在洞口徘徊。林霄数着对方的呼吸节奏,突然想起仓库里那套外骨骼的运行噪音规律——每走十七步,液压泵就会发出次异响,与此刻的声音分毫不差。
“他们在搜热信号。”金雪往火堆里添了把湿柴。林霄摸出仓库的防潮布盖住火堆,浓烟顺着岩缝升腾的轨迹,与仓库通风管道的气流方向惊人地一致。
当第一架直升机的探照灯扫过岩顶时,林霄已经用仓库的捆扎带加固了弹弓。作为库管,他清楚所有物资的极限参数——这根橡胶绳还能承受三次最大拉力,就像仓库里那些标着“限重50kg”的货架。
“导演部肯定在查仓库台账了。”他突然笑起来,往弹弓里又塞了颗钢珠。远处传来更多直升机的轰鸣,林霄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珠上摩挲,就像在仓库里清点即将出库的零件,冷静,且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