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洗手间有个禁忌:永远别回应第七格间借纸的请求。
新来的实习生小林不信邪,第七次加班时听到隔板传来女声:“能借张纸吗?”
他好心从门缝塞进纸巾,指尖却被冰锥般的手指划过。
监控显示那格间整晚无人进出。
主管翻出尘封的档案:“七年前,女职员李梅被反锁在第七格间,用最后一张纸写下遗书后自尽。”
小林颤抖着摸向口袋——那张“借”出去的纸巾,竟被血字写满“谢谢”。
深夜十一点半,“创想科技”十七楼的办公区。
日光灯管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像一群疲惫的工蜂在头顶盘旋。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涂抹在每一个格子间上方,将那些冰冷的显示器、堆积的文件、喝剩一半的咖啡杯,都笼罩在一层缺乏生气的光晕里。空气凝滞,弥漫着中央空调吹出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和灰尘味道的冷气,以及键盘被敲击过度后散发出的、微弱的塑料焦糊味。
偌大的开放办公区,此刻只剩下林哲一个人。他像个被遗忘在精密机器角落里的螺丝钉,弓着背,蜷缩在电脑屏幕刺眼的白光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如同扭曲的黑色爬虫,看得他眼球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脖子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僵硬得如同生了锈。
“哈……”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身体深处传来强烈的抗议——膀胱胀得难受。
林哲撑着发麻的双腿站起来,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他揉着酸涩的眼睛,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走向走廊深处那个散发着幽幽冷气的洗手间。
走廊很长,也很安静。脚下浅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有头顶日光灯管单调的嗡鸣和自己粗重的呼吸。两侧紧闭的办公室门在惨白的光线下投下狭长的、沉默的阴影。不知为何,越靠近洗手间,那股空调冷气似乎就越发刺骨,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湿寒。
推开厚重的磨砂玻璃门,洗手间里更冷了。明亮的顶灯将白色瓷砖地面和隔间门板照得一片惨白,泛着冷硬的光。空气里是浓重的、廉价的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甜腻得有些呛人,却怎么也盖不住底下那股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混合着陈旧水垢的潮气。
一排七个隔间,门板是深灰色的,紧闭着。最里面,也就是第七个隔间的位置,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暗一些,仿佛灯光在那里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林哲走到小便池前,解决掉生理需求。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冲下,他掬起水用力搓了把脸,试图驱散一些困倦和寒意。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头发凌乱,一副被生活榨干的憔悴模样。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一排深灰色的隔间门。
他的动作顿住了。
最里面那扇,第七格间的门板下方……似乎有些异样。
其他格间的门下缝隙,都透出瓷砖地面的反光,形成一条窄窄的亮线。唯独第七格间门下……是纯粹的、浓墨般的黑暗!仿佛那扇门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林哲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又靠近了一点。是门关得太严实了?还是里面……有人?
他侧耳倾听。洗手间里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嘀嗒”声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死寂。没有呼吸声,没有衣物摩擦声,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错觉吧?他甩甩头,试图驱散那点怪异的感觉。熬夜熬得神经衰弱了。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的地方。
回到工位,困意似乎被刚才那股寒意驱散了一些。林哲重新投入与代码的搏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稀疏。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在巨大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孤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一阵强烈的尿意再次袭来,比上次更急迫。
“啧。”林哲烦躁地推开键盘,再次起身走向洗手间。
走廊依旧空寂,灯光惨白。推开洗手间的门,那股熟悉的、甜腻混合着潮气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他径直走向小便池。
就在他刚站定,准备解手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砂纸摩擦墙壁的声响,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从最里面那个第七格间的方向传来!
林哲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头顶!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扇深灰色的、紧闭的第七格间门!
声音……消失了。
死寂重新笼罩。
是老鼠?还是……听错了?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几秒钟过去,没有任何声音。
林哲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果然是幻听。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准备继续。
就在他转回头的一刹那!
“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又响起了!而且比刚才更清晰!更急促!仿佛就在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坚硬的东西,一下一下地、缓慢而执着地……刮擦着隔间内侧的墙壁!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洗手间里,却如同尖针般刺耳!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精准地刮擦着林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哲!他再也顾不上解决生理需求,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扇毫无动静的隔间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什么?!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刮擦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毫无征兆地,再次消失了。
洗手间里只剩下林哲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水龙头滴水的“嘀嗒”声。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足足过了半分钟,确认那声音没有再出现,林哲才如同惊弓之鸟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洗手间,甚至来不及冲水。回到工位,他瘫坐在椅子上,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后背一片冰凉。刚才那诡异的刮擦声,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第二天午休,办公室难得有了点人气。外卖的香味混杂着同事们的谈笑声。林哲端着餐盒,没什么胃口,脑子里还盘旋着昨夜洗手间的诡异声响。他犹豫了一下,端着饭盒凑到了平时比较随和的同事老张旁边。
“张哥,问你个事儿呗?”林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嗯?小林啊,啥事?”老张扒拉着饭,头也没抬。
“就是……咱们十七楼那个洗手间……最里面那个隔间,第七个,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啊?”林哲压低声音。
老张扒饭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菜,眼睛却一下子瞪圆了,直勾勾地看着林哲,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种“你怎么问这个”的忌讳。那表情,好像林哲问的是他银行卡密码。
“你……你问这个干嘛?”老张的声音也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什么……就……昨晚加班,感觉……里面好像有点怪动静……”林哲含糊其辞。
“怪动静?!”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随即意识到失态,又猛地压下去,几乎是凑到林哲耳边,用气音急促地说:“你听见啥了?是不是……刮墙的声音?”
林哲的心猛地一沉!老张知道!他果然知道!
“张哥,你也……”
“嘘——!”老张一把抓住林哲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眼神里带着强烈的警告,“别问!千万别好奇!更别靠近那个第七格间!听到没有?!”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用更低、更神秘的语气,语速飞快地说:“那地方……邪门!好几年前就有说法了!说是……不能进!尤其是晚上!里面……不干净!”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干净”这个词不够力度,又补充道:“反正……记住哥的话!离它远点!就当它不存在!听见啥怪动静,当没听见!赶紧走!”
说完,老张像甩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松开林哲的胳膊,端起饭盒匆匆走开了,仿佛再多待一秒就会沾染上晦气。留下林哲一个人愣在原地,心头那点疑虑和不安,在老张这讳莫如深的反应下,瞬间膨胀成了巨大的恐惧阴影。
第七格间……邪门……不干净……
老张那惊惧的眼神和“刮墙的声音”几个字,像冰冷的烙印,烫在林哲的神经上。恐惧如同藤蔓,在心底疯狂滋长,缠绕着每一次呼吸。他甚至开始刻意减少饮水,只为了能少去几次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洗手间。白天人多时尚可壮胆,一旦夜幕降临,加班人少,那扇深灰色的门板就成了他视线极力回避的禁区。
然而,恐惧并未因回避而消散,反而在死寂的深夜里发酵得更加浓稠。
第六次加班夜。
时针悄然滑过午夜零点。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日光灯管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林哲强撑着沉重的眼皮,与屏幕上最后一段顽固的代码做着最后的搏斗。膀胱的胀痛感再次准时袭来,这一次异常强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躲不过去了。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洗手间。每一步都踏在寂静的走廊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如同擂鼓。
推开洗手间的门,熟悉的甜腻柠檬味和阴冷湿气扑面而来。顶灯惨白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胀。他几乎是目不斜视地冲向最近的小便池,只想速战速决,离开这个鬼地方。
解开皮带,水流声响起。就在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丝的瞬间——
“叩…叩叩…”
极其轻微、短促的敲击声,清晰地、毫无预兆地从他身侧的隔板传来!
声音的来源……正是紧挨着小便池的那一排隔间!而且……似乎就是来自他旁边的、第六格间的位置!
林哲的血液瞬间冻结!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他猛地扭过头,惊恐的目光死死盯住旁边那扇深灰色的隔间门板!
门板紧闭着,下方缝隙透出瓷砖的亮光。没有任何异常。
是谁?里面有人?什么时候进去的?刚才进来时明明没看到人!
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水流声还在继续,他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想立刻结束,逃离这里,但身体却因为极度的惊吓而僵直,动弹不得!
“叩叩……”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靠近!仿佛就在隔板的那一面,紧贴着他的位置!那声音沉闷而短促,带着一种试探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味。
林哲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提起裤子,皮带扣都来不及系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恐万分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洗手池边缘,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死死地盯着第六格间那扇毫无动静的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膛!刚才那敲击声……是幻觉吗?还是……
就在他惊魂未定,准备不顾一切夺门而逃时——
“叩叩叩……”
敲击声……又响起了!
但这一次,声音的位置……变了!
它不再来自第六格间!而是……更深处!来自……第七格间的方向!
那沉闷的敲击声,如同冰冷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清晰地穿透了隔板,敲打在林哲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和……嘲弄?
林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头皮阵阵发麻!他再也顾不上任何体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惊喘,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洗手间!磨砂玻璃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诡异的敲击声。
他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刚才的经历,比之前的刮擦声更加直接,更加恐怖!那敲击声……像是在打招呼?还是在……警告?
第七格间……它……在动!它……盯上我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林哲的心脏。
第七次加班夜。
窗外,城市的霓虹只剩下零星几点,如同困倦的眼睛。办公室如同巨大的、冰冷的金属棺椁,只有林哲格子间上方那盏孤零零的台灯,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光晕。
林哲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但视线却空洞地悬浮在屏幕上方。他的脸色比屏幕的光还要惨白,眼窝深陷,浓重的黑眼圈像两块淤青。身体深处传来熟悉的胀痛感,但他紧咬着牙关,双手死死攥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每一次起身的冲动都被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死死按回椅子上。那诡异的刮擦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敲击声,还有老张那讳莫如深、充满恐惧的眼神,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勒得他喘不过气。膀胱的抗议越来越强烈,小腹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缓慢爬行。寂静像有形的重物,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日光灯管的嗡鸣声似乎被无限放大,变成了某种单调的、催命的低语。林哲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在鼓膜上。
“嘀嗒……嘀嗒……”
远处洗手间方向,似乎又传来了水龙头滴水的幻音。
林哲猛地闭上眼,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联想。他摸索着抓起桌上的水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焦灼和身体的痛苦。
就在他放下水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桌面时——
“沙沙……沙沙沙……”
来了!
那熟悉的、如同指甲刮擦墙壁的声响,毫无预兆地、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寂静,从走廊深处、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近!仿佛就在隔壁!
林哲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搏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惊恐地瞪向办公室门口的方向,仿佛那声音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
刮擦声持续着,缓慢、执着、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一下,又一下,精准地刮擦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不……不……”林哲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般的嘶哑气音。他死死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刺猬。但那声音却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钻进他的脑海。
膀胱的胀痛在恐惧的催化下达到了顶峰,变成一种撕裂般的剧痛!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感觉下腹一阵难以抑制的痉挛,一股温热几乎要失控地涌出!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极致的生理需求和巨大的恐惧在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
刮擦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
林哲像虚脱一样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桌面上。短暂的平静如同虚幻的泡沫。
然而,就在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一丝丝的瞬间——
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清晰、低沉、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干涩,如同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
那声音,不是来自门外。不是来自走廊。
它……是贴着他的左耳后侧响起的!仿佛说话的人,就紧贴着他背后的隔板!
“能……借张纸吗?”
“轰——!”
林哲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惊悚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整个人从椅子上猛地弹跳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背后……空无一人!
只有冰冷的、印着公司Logo的蓝色隔板!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沉默地矗立着!
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桌上的水杯被震得晃了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幻听?又是幻听?!
但刚才那个声音……太清晰了!太近了!那冰冷的、仿佛带着湿气的吐息感……甚至现在还残留在耳廓上!
“呼……呼……”林哲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每一片阴影都仿佛潜藏着不可名状的恐怖。
就在这时——
那个低沉、干涩、疲惫的女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无比明确!
它……来自办公室与走廊之间的……那堵厚实的墙壁!而且位置……正对着外面洗手间第七格间的方向!
“能……借张纸吗?”
声音透过墙壁传来,带着一种沉闷的回响,却依旧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
它……在问!在向……“这边”借纸?!
林哲的身体僵住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理智在尖叫着逃离,但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的情绪——一种混杂着强烈好奇、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荒谬的怜悯——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第七格间……借纸……老张的警告……
无数念头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
“能……借张纸吗?”那低沉的女声第三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或者……是某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东西?
鬼使神差。
林哲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办公桌角落,那半包打开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纸巾上。洁白的纸巾,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恐惧到了极致后的麻木,也许是某种被暗示的怜悯心作祟,也许是单纯想结束这该死的纠缠。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了那包纸巾。
他抽出了一张。
柔软的纸巾,带着淡淡的、工业香精的味道,捏在汗湿冰凉的手指间。
然后,他像个梦游者,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走向办公室通往走廊的那扇厚重的、紧闭的木门。
门后,就是走廊。走廊尽头,就是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洗手间和第七格间。
“能……借张纸吗?”那低沉的女声,如同魔咒,隔着门板,幽幽地、执着地重复着。
林哲的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握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拧动!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缓缓地、无声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如同鬼火。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更浓的灰尘味涌了进来。
林哲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屏住呼吸,将那张柔软的、印着小熊图案的纸巾,从狭窄的门缝里,小心翼翼地……塞了出去。
纸巾无声地飘落,掉在门外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像一片小小的、苍白的落叶。
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手指即将缩回门内的瞬间——
一只冰冷、僵硬、如同刚从冰柜里取出的铁锥般的手指!
毫无预兆地、极其迅猛地从门缝下方的黑暗中探出!
精准地、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地划过了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缩回的指尖!
“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林哲喉咙里爆发出来!指尖传来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触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身体!巨大的惊恐和剧痛让他猛地向后弹开!
“砰!”
办公室的门被他失控的力量重重甩上!发出一声巨响!
林哲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死死地捂住被划伤的左手食指,剧烈的刺痛感顺着神经蔓延上来。低头看去,指尖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红的血珠正迅速渗出、汇聚。
但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刚才那瞬间的触感!冰冷!僵硬!毫无生气!那绝对不是活人的手指!
它……在外面!它拿到了纸?!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林哲蜷缩在门后,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连指尖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体内所有关于恐怖的阀门。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离开!立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哲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指尖的伤口还在流血,也顾不上收拾任何东西,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间!
按下下行键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的数字,在红色的显示屏上跳动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哲背靠着冰冷的电梯门,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空寂的走廊深处,仿佛那里随时会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叮!”
电梯门终于打开。林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疯狂地按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金属门缓缓闭合,将外面那片死寂的黑暗隔绝。狭小的空间里,惨白的灯光照着他惨无人色的脸。他背靠着冰冷的厢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电梯平稳下行。失重感传来,林哲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丝。他看着电梯面板上跳动的楼层数字:17…16…15……
就在这时——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在狭小的电梯轿厢里响起。
林哲猛地抬头!
电梯面板上,代表“17”楼的按钮灯……竟然自己亮了起来!猩红的光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窜头顶!林哲的瞳孔骤然收缩!它……它安了17楼?!它要回去?!它……跟着进来了?!
巨大的惊恐再次攫住了他!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亮起的“17”,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电梯平稳下行,数字继续跳动:14…13…12……
当数字跳到“8”时——
“嘀。”
又是一声轻微的电子提示音。
那个猩红的“17”按钮灯……熄灭了。
仿佛那个无形的存在,在“8”楼下了电梯。
电梯继续下行,最终停在一楼。门缓缓打开,外面是空旷寂静的大堂,只有保安亭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林哲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狂奔出写字楼大门,一头扎进外面湿冷的夜风中,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清晨,林哲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和浓重的黑眼圈,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了公司。指尖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贴上了创可贴,但那种冰冷刺骨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恐惧如同沉重的枷锁,依旧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需要真相!必须知道那个第七格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借纸”的女人……到底是什么!
他径直走向主管刘明的办公室。刘明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戴着金丝眼镜,平时总是一副公事公办、不苟言笑的样子。此刻他正皱着眉头看着电脑屏幕。
“刘主管……”林哲的声音干涩沙哑。
刘明抬起头,看到是林哲,眉头皱得更紧了:“小林?脸色这么差?有事?”
“主管,我……我想问问,咱们十七楼洗手间,最里面那个第七格间……”林哲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一听到“第七格间”四个字,刘明的脸色瞬间变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起来,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猛地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你问这个干什么?谁跟你说了什么?”
“我……我昨晚加班……”林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决定豁出去了,“我……我听到里面有声音……还……还……”
“还什么?”刘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哲惨白的脸,最后落在他贴着创可贴的手指上,眼神猛地一凝!“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回应它了?!”
“我……我只是……塞了张纸……”林哲的声音低如蚊蚋,带着巨大的惶恐。
“塞纸?!”刘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指着林哲,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拔高:“谁让你碰那个格间的?!谁让你回应的?!规矩都当耳旁风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会惹上什么东西?!”
巨大的反应印证了林哲最深的恐惧。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刘明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情绪。他死死地盯着林哲看了几秒钟,眼神复杂,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那抽屉很深,里面堆满了各种文件夹。他粗暴地翻找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终于,他从抽屉最底层,抽出一个厚厚的、落满灰尘的深蓝色硬壳文件夹。那文件夹的样式极其老旧,边角磨损得厉害,封面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一层厚厚的灰。
“砰!”
刘明将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面上,激起一片灰尘。他粗暴地翻开硬壳封面,里面是发黄变脆的纸张。他快速地、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林哲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刘明的动作停在某一页。他的手指点着上面一份泛黄的、边缘卷曲的打印文件,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入林哲的耳膜:
“自己看!”
林哲颤抖着凑上前。
那是一份复印的、字迹有些模糊的档案记录。标题触目惊心:
**“关于员工李梅于公司洗手间内意外身亡事件的调查报告及处理意见”**
下面记录着:
**时间:2016年10月27日(星期四)**
**地点:创想科技大厦17楼西侧洗手间,第七格间**
**当事人:李梅,女,28岁,市场部职员**
报告正文:
“……经现场勘查及多方调查证实:10月26日晚,李梅因工作原因独自加班至深夜(约23:30)。期间进入17楼西侧洗手间第七格间。该格间门锁老旧,疑因外力或内部故障,于当事人进入后意外反锁,无法从内部开启……”
“……据大厦监控显示及最后接触同事(xxx)证言,李梅进入洗手间后,直至次日清晨保洁发现其遗体,无人进出该格间及附近区域……”
“……遗体发现情况:10月27日早7:15,保洁员xxx进行例行清洁时,发现第七格间门紧闭,敲门无应答。通知保安后破门而入,发现李梅女士已无生命体征。遗体呈坐姿于马桶上,衣着完整……”
“……现场勘查:格间内无打斗痕迹。马桶水箱盖内侧,发现用……口红书写的遗言……”
报告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旁边用红笔标注着:“(遗言内容:门打不开了……好黑……好冷……没纸了……谁来……救救我……)”
林哲的目光死死钉在“没纸了”三个字上!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报告继续:
“……法医初步尸检:排除他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