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风刮得灵隐寺的竹梢呜呜响,山脚下的晒谷场却围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场边那棵老榆树上,挂着一只破风筝,明明没人拉扯,风筝线却总在风中轻轻晃动,还会传出孩童的笑声,吓得孩子们不敢靠近。
“大师!您快看看那风筝!”晒谷场的看守王大爷裹着棉袄,搓着冻红的手,往灵隐寺跑,“那是三十年前村里孩子一起扎的‘沙燕’风筝,挂在树上就没动过,前几天突然活了,夜里还能看到风筝在天上飞,带着个小孩的影子!”
济公正坐在禅房里喝热茶,手里捏着个刚捏好的面人,闻言把面人递给必安,扇着破蒲扇笑道:“风筝活了?是线牵着没长大的童心呢。走,去瞧瞧这‘会飞’的沙燕。”
一行人刚到晒谷场,就看到老榆树上挂着的风筝——青黑色的纸鸢,翅膀上画着沙燕的图案,羽毛的墨迹已经褪色,风筝线缠在树杈上,被风扯得笔直,偶尔还会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孩童的呢喃。
“就是它!”王大爷指着风筝,声音发颤,“昨晚我起来巡场,看到风筝自己从树上飘下来,在天上绕着圈飞,下面还牵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孩,喊着‘阿明哥,等等我’,我一喊,风筝就又挂回树上了!”
济公走到老榆树下,抬头看着风筝,指尖轻轻一勾,缠在树杈上的风筝线竟自己松了下来,落在他手里。线是棉线做的,已经有些磨损,线轴上还刻着个“小”字。“这风筝里裹着股软乎乎的执念,是个小孩的影子,手里还攥着块糖。”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挤出一个穿灰色羽绒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旧木盒,看到风筝就红了眼:“这风筝……是我和小宇一起扎的!”
男人叫陈明,是从城里回来的村民。他慢慢说起往事:三十年前,他和邻居家的孩子李小宇是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在晒谷场扎了这只沙燕风筝,约定要一起让它飞到最高处。可那年小寒,两人放风筝时,小宇为了捡被风吹落的风筝,不小心掉进了场边的冰窟窿,再也没上来,风筝也挂在了老榆树上,成了陈明心里的疙瘩。
“我一直以为小宇是怪我没拉住他,”陈明抹了把眼泪,“后来我就搬到了城里,再也没敢回来,这次回来,是想给小宇上柱香,没想到还能看到这只风筝……”
王大爷一听,叹了口气:“小宇那孩子心善,当年掉进冰窟窿前,还喊着‘阿明哥,别过来,危险’,他哪会怪你啊!”
济公把风筝线递给陈明,风筝突然轻轻晃动起来,翅膀上的沙燕图案竟慢慢变得鲜活,像是要从纸上飞出来。“小宇的魂魄附在风筝上,不是怪你,是想再和你放一次风筝,完成当年的约定。”他指着晒谷场中央,“你要是真心想解开这个疙瘩,就再放一次风筝,让小宇看看,你们的沙燕,能飞得有多高。”
陈明点头,拿着风筝走到晒谷场中央,迎着风慢慢跑起来。风筝在风中渐渐升起,越飞越高,翅膀上的沙燕像是真的活了过来,在天上盘旋。就在这时,空中突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孩影子出现在风筝旁,笑着对陈明喊:“阿明哥,你看,我们的风筝飞起来了!”
“小宇!”陈明停下脚步,仰着头,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们的风筝,飞得真高……”
小孩的影子对着陈明笑了笑,慢慢化作一片雪花,落在风筝上,然后渐渐消散。风筝线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告别,然后稳稳地停在空中,翅膀上的沙燕图案,比之前更鲜艳了些。
“好了,他走了。”济公笑着说,“小宇只是想告诉你,他从没怪过你,你们的友谊,一直都在。”
陈明把风筝慢慢收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里,说要把它捐给村里的小学,让孩子们知道,有个叫李小宇的孩子,曾经在这里留下过最纯真的友谊。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孩子们都在晒谷场放风筝,陈明也留了下来,教孩子们扎风筝,讲他和小宇的故事。老榆树下,再也没有奇怪的声响,只有孩子们的笑声,飘在晒谷场上空。
济公带着必安路过晒谷场时,正好看到陈明在教孩子们扎沙燕风筝,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格外温馨。必安好奇地问:“师父,小宇为什么不怪陈明哥啊?”
济公摸了摸他的头:“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啊,真正的友谊里,没有怨恨,只有牵挂和遗憾。小宇只是想再和好朋友放一次风筝,完成当年的约定,只要这个约定完成了,他就安心了。”
夕阳西下,雪花还在飘,陈明带着孩子们把风筝放得很高,沙燕风筝在夕阳下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是小宇在天上,对着他们微笑。
济公带着必安往灵隐寺走,路上的风还是冷的,可心里却暖暖的。必安手里拿着个刚扎好的小风筝,蹦蹦跳跳地说:“师父,以后我们也来晒谷场放风筝好不好?”济公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好啊,只要你好好修行,多做善事,以后咱们天天来,也学学这‘守诺’的道理。”
回到灵隐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禅房的灯还亮着。济公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手里拿着那根旧风筝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世间的童心与友谊,就像这老风筝,不管过多少年,只要记得那份纯真,就能留住最温暖的回忆,也能解开最深的执念。而他,愿意一直做那个“守纯”人,用一把破蒲扇,扇走世间的寒冷,也扇出人心底的温情与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