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慈寺的晨雾还没散,就听见寺外传来一阵诡异的笛声。那笛声不是竹笛的清亮,也不是骨笛的阴寒,倒像是用枯骨摩擦着千年寒石,每一个音符都刮得人心口发紧,连殿外草叶上的晨露都凝在尖端,冻成了细小的冰碴,迟迟不肯滴落。
道济蹲在灶房门槛上啃着热乎的油条,油星子顺着下巴淌进袈裟褶皱里,他却浑然不觉。直到笛声第三次钻进耳朵,他才猛地停嘴,把咬剩的半根油条塞给身边的小沙弥,蒲扇往灶台上一拍:“好家伙,这是‘咒骨笛’的调子!吹笛人怕是用枉死者的腿骨做的笛,每吹一声就会唤醒地下的煞气,再这么吹下去,临安城的石板都要冻裂了!”
话音刚落,必清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怀里的账本歪歪斜斜,边角还沾着冰碴:“圣僧!不好了!临安城的水井全冻住了,连城南那条常年不冻的小溪都结了冰!街上的百姓冻得直哆嗦,却说不出冷的原因,郎中来看了,也只说‘煞气入体,无药可解’!”他指着门外,“你看!卖包子的王掌柜裹着三床棉被,蒸笼里的包子刚出锅就凉透了,连蒸汽都冻成了冰花!”
道济叼着油条快步走到山门,抬头就看见市集方向飘着一团淡灰色的黑气,笛声正是从黑气中心传出来的。黑气笼罩的范围内,十几个百姓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双手死死抱着胳膊,却连一丝寒气都没从他们身上散出——那冷不是外界的低温,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是煞气钻进经脉后凝结的“冻魂寒”。更诡异的是,地面的石板缝里,竟慢慢爬出些细小的白骨碎片,像是被笛声唤醒的枉死者遗骸,在黑气中微微颤动。
“是‘唤煞咒’!”赵斌提着斩魔剑从后院冲出来,剑鞘上还沾着晨练的露水,白雪攥着根还带着泥土的胡萝卜跟在后面,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伏虎师叔前几日传讯说,乾坤洞主收了个会炼‘冻魂邪术’的手下,能用枉死者的腿骨做咒骨笛,吹特定的调子就能唤醒地下沉积的百年煞气,让煞气入体冻住人的生魂。三日之内若不除根,被冻住生魂的人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冻魂傀儡’,只会听从吹笛人的命令!”
广亮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跟出来,刚要抱怨笛声吵到他清点昨日的香火钱,就见个穿玄色窄袖长袍的男子从黑气里走出来。男子身形消瘦,脸色比冻在墙角的百姓还要白,手里拿着支通体泛白的笛子,笛身上刻着细小的黑色符文,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他吹笛时手指僵硬得不像活人,手腕转动的弧度机械又诡异,像是在操控着不属于自己的肢体。
“这男子看着面生,不像是临安城的人。”广亮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躲到柱子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他手里的笛子……该不会真的是用腿骨做的吧?看着就渗人!”
男子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缓缓转头看过来。他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没有丝毫神采,嘴角却勾起一抹僵硬的冷笑。笛声突然变调,原本缓慢拖沓的调子变得急促尖锐,像是无数根冰针扎进耳朵。市集上,又有几个原本还能勉强站立的百姓突然倒在地上,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皮肤上很快就凝结出一层薄冰,连呼吸都带着白色的冰雾。
道济纵身跃起,蒲扇一挥就打出一道金灿灿的佛光,直劈男子手中的咒骨笛:“年轻人,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学这些伤天害理的邪术!用枉死者的骨头做笛子,就不怕夜里被冤魂缠上吗?”
金光刚靠近咒骨笛,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黑气挡住。黑气撞上佛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是冰水浇在滚烫的铁板上。男子停下吹笛,声音沙哑得像是磨过石头:“降龙罗汉?我还以为你只会躲在净慈寺里吃酒吃肉,没想到还敢出来管闲事。”他缓缓举起咒骨笛,笛口对准道济,笛身上的黑色符文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这咒骨笛里藏着一百个枉死者的残魂,都是百年前死于战乱的百姓。今天,我要让临安城的百姓做祭品,用他们的生魂滋养这些残魂,炼成‘冻魂大阵’,助乾坤洞主大人打开魔界之门!”
说罢,他再次吹响咒骨笛。这次的调子格外刺耳,像是无数枉死者在黑暗中哀嚎,听得人心头发麻。殿内正在抄经的小沙弥们纷纷捂住耳朵,连广亮都觉得骨头缝里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怀里的钱匣子差点掉在地上。
白雪赶紧掏出怀里的胡萝卜,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冰凉的萝卜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才勉强压下体内窜动的寒气:“这笛声有问题!能引动人体内的水汽凝结成冰,加速煞气入体!”她用力甩出几片带着汁水的胡萝卜叶,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绿色的弧线,直打男子的手腕,却在靠近黑气时被瞬间冻成冰渣,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斌握紧斩魔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他纵身冲向男子,手腕翻转,剑刃带着凌厉的剑气劈向咒骨笛:“妖邪休走!快把咒骨笛扔了!”男子却不慌不忙地侧身躲开,咒骨笛在他手中轻轻一转,就有几道黑色的煞气从笛口射出,像毒蛇般缠向赵斌的脚踝。
赵斌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道济及时用蒲扇斩断煞气。被斩断的煞气落在地上,瞬间就冻出了几个小冰坑:“小心!这煞气是百年寒潭底的‘冻魂煞’,缠上就会顺着经脉往五脏六腑钻,用不了片刻就能冻住生魂!”
男子见没能缠住赵斌,笛声再次变调。这次的调子带着股诡异的穿透力,像是寒冬腊月里刮过荒原的冷风,吹得人骨髓都在疼。市集上,原本还能发出微弱呻吟的百姓突然没了动静,他们身上的薄冰越来越厚,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冰雕,只有眼睛还能微微转动,透着绝望和痛苦的神色。
“不好!他要把百姓都变成冻魂傀儡!”道济脸色一沉,从怀里掏出三枚用红绳串着的铜钱,铜钱边缘还沾着上次破腐心蛊时留下的朱砂。他快速念动咒语:“铜钱镇邪,佛光驱煞,定!”铜钱化作三道金光,像箭一样射向三个被冻成冰雕的百姓,稳稳地贴在他们的眉心。
金光透过冰层渗入体内,被冻住的百姓们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泪水,泪水落在冰面上,竟将冰层融化了一个小坑。他们身上的冰层渐渐消退,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冷……好冷……”
“就这点本事?”男子冷笑一声,握着咒骨笛的手微微用力,笛身上的黑色符文突然亮起刺眼的黑光。笼罩在市集上空的黑气瞬间变得浓郁了数倍,像墨汁滴进清水里一样,朝着净慈寺的方向蔓延。笛声穿透黑雾,变得更加清晰,连大雄宝殿里的佛祖雕像都开始微微发凉,供桌上的烛火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
必清抱着柱子,牙齿打颤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圣僧……我……我也觉得冷……体内像是有冰碴在滚……”
道济赶紧掏出一串用菩提子串成的佛珠,塞到必清手里。佛珠刚碰到必清的掌心,就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驱散了些许寒气:“拿着佛珠,念《清心咒》!菩提珠的佛光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别让煞气冻住生魂!”他转头看向赵斌和白雪,“赵斌,你跟我去黑气的源头,阻止那男子继续吹笛;白雪,你去通知守城的官兵,让他们用棉被裹住被冻住的百姓,别让煞气继续侵入;广亮,你守着寺门,敲响净慈寺的大钟,钟声能震散部分黑气,安抚百姓的心神!”
广亮虽然害怕,却还是点了点头,抱着钱匣子往钟楼跑,边跑边喊:“小沙弥们!都跟我来敲钟!动作快点,晚了咱们都要变成冻冰棍!”
道济带着赵斌,朝着黑气的源头快步走去。黑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只能靠笛声判断男子的位置。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看到黑气的源头——临安城的城隍庙。庙门大开着,里面飘出的黑气比市集上浓了十倍,男子就站在城隍庙的大殿中央,脚下踩着个用白骨拼成的阵法,周围已经围了二十多个被冻成冰雕的百姓,他们像泥塑一样站在阵法的各个角落,成为阵法的“活祭品”。
男子面前的供桌上,摆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不断涌出黑气,顺着地面流向周围的冰雕百姓,将他们体内的生魂一点点抽出来,融进咒骨笛里。笛身上的黑色符文越来越亮,甚至开始微微发烫,与男子冰冷的手指形成诡异的对比。
“住手!”道济大喝一声,蒲扇一挥,打出一道比之前更盛的金光,像一把利剑劈开黑气,直扑男子。男子转头看来,灰白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他再次吹响咒骨笛,这次的调子带着股死亡的气息,周围冰雕百姓身上的冰层瞬间增厚,生魂被抽离的速度更快了,几个百姓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神采,彻底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冰雕。
赵斌立刻冲上去,斩魔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向男子。男子用咒骨笛挡住剑刃,黑色的煞气顺着剑刃蔓延,赵斌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往上窜,握剑的手指瞬间就变得僵硬,差点握不住剑柄。他咬着牙,用体内的阳气逼退煞气,手腕用力,剑刃再次往前递了几分,距离男子的咽喉只有寸许。
白雪此时也赶了过来,她已经通知了守城官兵,还顺带从百姓家里拿了些生姜和艾草。她掏出怀里的生姜,用力捏出姜汁,朝着男子的眼睛泼去:“看招!”姜汁在空中化作细小的水珠,却在靠近男子时被煞气冻成冰粒,没能伤到他分毫。但这短暂的干扰,也给了道济机会。
道济见状,掏出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将里面的米酒洒在蒲扇上。他快速念动咒语:“佛光普照,破煞除邪!”蒲扇上的米酒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遇黑气却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像一团跳动的小太阳。他挥扇朝着男子扇去,金色的火焰带着温暖的佛光,瞬间就将男子周围的黑气烧得一干二净。
男子手中的咒骨笛被火焰燎到,发出“滋滋”的声响,笛身上的黑色符文开始褪色,里面传来无数枉死者的哀嚎声,像是在挣脱束缚。道济趁机打出积攒已久的“罗汉翻天印”,巨大的金色掌印带着“卍”字标记,狠狠拍在男子胸口。
男子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血落在地上瞬间就冻成了冰珠。他手中的咒骨笛掉落在地,滚到道济脚边。道济抬脚踩住笛子,蒲扇一挥,又是一道金光射向男子:“说!乾坤洞主还有什么阴谋?”
男子趴在地上,挣扎着想捡起咒骨笛,却被赵斌用斩魔剑抵住咽喉。他看着地上的咒骨笛,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大笑:“没用的……乾坤洞主大人很快就会踏平临安……你们都活不了……”他猛地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身体瞬间化作一缕黑色的煞气,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件空荡荡的玄色长袍掉在地上。
咒骨笛失去了男子的操控,笛身上的黑色符文彻底消失,里面的枉死者残魂纷纷飘出来。他们在空中盘旋片刻,朝着道济和赵斌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渐渐消散在晨光中。被冻成冰雕的百姓们身上的冰层也开始快速融化,眼神里的神采渐渐恢复,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道济连连磕头道谢。
此时,广亮已经敲了半个时辰的钟,市集上的黑气早已散去,守城官兵也带着生姜和艾草赶了过来,给被冻住生魂的百姓熬制驱寒的汤药。王掌柜看着摊位上凉透的包子,心疼得直跺脚,却还是拿起几个没冻坏的包子,递给道济:“圣僧,多谢你救了我们!这包子你拿着,虽然凉了,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道济笑着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好吃!比我灶房里的油条还香!”他转头看向赵斌和白雪,“走,咱们回寺里,让广亮给咱们做热乎的酱肘子,好好补一补!”
广亮一听“酱肘子”,眼睛瞬间亮了,也顾不上心疼香火钱了,快步跟上来:“圣僧,这次我敲钟敲得胳膊都酸了,你得给我买八斤酱肘子,少一两都不行!”
必清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串菩提珠:“圣僧,我刚才在寺里念《清心咒》,还安抚了不少香客,是不是也该有奖励?比如……两个油饼?”
道济笑着点头:“都有都有!酱肘子管够,油饼管饱!”他抬头看向天空,晨光已经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气,温暖的阳光洒在临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让人心安。
虽然又解决了一场危机,但道济心里清楚,乾坤洞主的阴谋还没结束,更大的凶险还在后面。但只要有净慈寺的钟声,有身边这些吵吵闹闹却始终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临安城百姓们的信任与善念,他就有信心守住这座城,守住这人间的慈悲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