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钟声刚过三更,济公和尚就揣着半只叫花鸡,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晃悠悠地从寺后门溜了出来。月光洒在他破破烂烂的僧袍上,倒也镀上了一层银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咬了一大口鸡腿,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这叫花鸡要是再加点辣椒面,那滋味,啧啧……”
话音未落,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顺着晚风飘了过来。那声音不似人声,也不像兽吼,倒像是无数片枯叶在风中摩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济公嘴里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竖起耳朵,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嗯?这是什么声音?不像是寻常的鬼魅作祟啊。”
他循声而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临安城最偏僻的西北角。这里是一片废弃的乱葬岗,平日里连乞丐都不愿靠近。可此刻,乱葬岗中央却凭空出现了一片灯火。
数十盏青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照亮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空地上摆满了摊位,摊主们个个身披黑斗篷,脸藏在兜帽阴影里,沉默地守着面前的货物。货物五花八门,有生锈的兵器、泛黄的书卷,还有一些看不清面目的泥塑木雕。
“好家伙,这是开起‘鬼市’了!”济公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有意思,有意思,待贫僧去凑个热闹。”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刚一踏入灯笼照亮的范围,所有摊主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那目光冰冷刺骨,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一个声音沙哑的摊主开口了:“来者何人?可知此地规矩?”
“规矩?”济公挠了挠头,捡起地上的鸡腿继续啃,“贫僧济公,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换酒喝的宝贝。规矩嘛,只要能让贫僧喝酒吃肉,啥规矩都好说!”
摊主们似乎没料到他如此不修边幅,又如此胆大包天,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济公趁机在各个摊位前溜达起来。他拿起一面布满铜绿的铜镜,照了照自己脏兮兮的脸,又拿起一把断了弦的琵琶,胡乱拨弄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噪音。
“我说各位,你们这卖的都是些破烂玩意儿,能值几个钱啊?”济公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吸引了。那摊位上只摆着一幅画,画框陈旧,画布泛黄,上面画着一座雾气缭绕的深山,山间隐约可见一座小小的茅屋。
最奇怪的是,画中的雾气竟然在缓缓流动,仿佛画里的世界是活的一般。
济公走到摊位前,指着画问道:“老丈,你这画卖多少钱?”
摊主是个佝偻的老者,听到问话,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异常明亮:“此画不卖,只换。”
“哦?换什么?”济公来了兴趣。
“一颗诚心。”老者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只要施主能拿出一颗毫无杂念的诚心,这画就归你了。”
“诚心?”济公哈哈大笑,“贫僧别的没有,诚心倒是有一肚子!不过,贫僧得先知道这画有什么用,才好决定给不给你诚心啊。”
老者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此画名为《深山茅屋图》,画中藏有一方小世界。有缘人入画,可逢仙遇道,求仁得仁。”
济公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幅画。他看出画中隐隐有灵气流动,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求仁得仁?那要是心术不正的人进去了,岂不是会为祸一方?”
老者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济公摸了摸后脑勺,心里盘算起来:“这画邪门得很,说不定又是什么妖怪在作祟。待贫僧先把画弄到手,再慢慢查探。”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说:“好吧,贫僧就用一颗诚心换你这画。不过,贫僧的诚心可是很宝贵的,你可不能反悔!”
老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济公伸手去拿画,指尖刚一碰到画框,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画中传来。他猝不及防,整个人竟被硬生生地吸进了画里。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济公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古树,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好家伙,还真把贫僧吸进来了!”济公稳住身形,四处张望,“这画里的世界倒也逼真,就是有点太冷清了。”
他沿着山路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画中的那座茅屋。茅屋简陋却整洁,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草药。
济公走上前,敲了敲门:“屋里有人吗?贫僧济公,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素色布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眉目清秀,气质温婉,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大师傅请进。”女子的声音轻柔动听。
济公走进茅屋,只见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一个药篓。
女子给济公倒了一碗水,递了过来:“大师傅一路辛苦,喝点水吧。”
济公接过水碗,却没有喝,而是盯着女子看了半天:“女施主,贫僧看你印堂发黑,眉宇间藏着一股怨气,定是有什么烦心事吧?不妨说给贫僧听听,或许贫僧能帮你排忧解难。”
女子闻言,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大师傅有所不知,小女子名叫林婉娘,本是山下农户之女。三个月前,我上山采药,不慎迷路,被一个名叫黑风怪的妖怪掳到了这里。他逼我给他炼丹,若是不从,就要吃了我。”
“黑风怪?”济公摸了摸下巴,“这妖怪在哪里?贫僧倒要会会他!”
林婉娘指了指茅屋后院:“那妖怪就在后院的山洞里炼丹,他功力高强,大师傅你……”
“放心,放心!”济公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贫僧别的本事没有,降妖除魔还是一把好手!”
他站起身,就要往后院走,却被林婉娘拉住了:“大师傅,那妖怪有一件宝贝,名叫‘黑风旗’,能召唤黑风,厉害得很。你可得小心啊!”
济公拍了拍林婉娘的手,笑道:“多谢女施主提醒,贫僧自有妙计。”
他绕到后院,果然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山洞门口站着两个手持大刀的小妖,正警惕地守着门。
“呔!你们两个小妖精,快把你们的大王叫出来!”济公大喝一声。
那两个小妖吓了一跳,看到济公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哪来的疯和尚,也敢来管我们大王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让你尝尝我们大刀的厉害!”
“哎呀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济公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轻轻一扇。一股狂风瞬间刮起,把那两个小妖吹得东倒西歪,手里的大刀也掉在了地上。
济公趁机冲进山洞。山洞里烟雾缭绕,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炉子里熊熊燃烧着火焰。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妖怪正站在炉边,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不停地往炉子里扇风。
这妖怪正是黑风怪。他看到济公闯进来,顿时怒喝道:“好个大胆的疯和尚,竟敢闯我黑风洞!”
“嘿嘿,黑风怪是吧?”济公咧嘴一笑,“贫僧听说你掳了个姑娘来炼丹,特来救她出去。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再乖乖地束手就擒,贫僧还能饶你一命。”
“做梦!”黑风怪怒吼一声,从腰间掏出一面黑色的旗子,用力一挥,“黑风阵,起!”
顿时,山洞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无数黑色的风刃向济公袭来,威力惊人。
济公却丝毫不慌,他把破僧袍一甩,口中念念有词:“唵嘛呢叭咪吽!乾坤大挪移!”
只见他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罩,将所有的风刃都挡在了外面。
黑风怪见状,又惊又怒:“你这和尚,倒有几分本事!”他再次挥动黑风旗,想要加大风力。
就在这时,济公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往嘴里一塞,然后猛地喷出一口火焰。那火焰呈金色,温度极高,瞬间就把黑风怪的黑风给烧散了。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三味真火?”黑风怪大惊失色。
“嘿嘿,贫僧的宝贝多着呢!”济公笑着,纵身一跃,来到黑风怪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黑风旗,然后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黑风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济公一脚踩住了胸口:“妖怪,服不服?”
黑风怪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我服了,我服了!求大师傅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可以,”济公说道,“但你必须答应贫僧,以后再也不许为非作歹,还要把林婉娘姑娘送回山下。”
“我答应,我答应!”黑风怪连忙点头。
济公这才松开脚,把黑风旗扔给他:“这旗子就留给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若是再让贫僧发现你作恶,定不饶你!”
黑风怪连滚带爬地捡起黑风旗,逃进了山洞深处。
济公走出山洞,回到茅屋,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林婉娘。林婉娘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向济公磕头:“多谢大师傅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为大师傅做牛做马!”
“起来,起来!”济公连忙扶起她,“贫僧救人不求回报,只要你以后好好生活就行了。”
就在这时,茅屋突然开始摇晃,周围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不好,这画的世界要崩塌了!”济公脸色一变,“我们得赶紧出去!”
他拉着林婉娘,快步跑出茅屋,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跑。
当他们跑出画框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又恢复了乱葬岗的模样。那片鬼市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青色灯笼碎片。
林婉娘看着熟悉的乱葬岗,还有些惊魂未定:“大师傅,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
“那还有假!”济公拍了拍胸脯,“不过,这画和那鬼市都邪门得很,肯定还有幕后黑手在操控。待贫僧回去查查,一定要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
他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时候不早了,贫僧得回灵隐寺了。女施主,你也赶紧回家吧。”
林婉娘再次向济公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乱葬岗。
济公望着林婉娘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画框,眉头皱了起来:“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搞这么一个鬼市,又弄出这么一幅画,到底想干什么?”
他捡起画框,揣在怀里:“不管了,先回寺里再说。说不定广亮师兄和必清师弟能帮上忙。”
说完,他又哼起了小曲儿,晃悠悠地往灵隐寺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他心中的疑惑。一场新的风波,似乎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