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雾还没散,济公就拎着酒葫芦蹲在伙房门槛上,就着刚炸的糖糕啃炊饼,糖渣粘在嘴角,他却咂嘴念叨:“这糖糕甜,就是缺口青梅酒,配着吃才叫神仙日子!”
忽闻山下锣鼓混着哭腔传来,一个穿戏服的小徒弟跌跌撞撞上山,头上翎子歪斜,脸上画着半截花脸,怀里抱着个破损青衣皮影——影身刻着戏文,影眼渗着黑渍,像眼泪。“济公正法!救救聚福班!”小徒弟“噗通”跪下,皮影掉在地上,映在墙上的影子竟自己动起来,抹泪转身,吓得他连连后退。
“三天前班主淘回这箱皮影,要排《牡丹亭》,可自打皮影进门,怪事不断!”小徒弟眼泪混着油彩往下淌,“演员上台总忘词哭,夜里戏台传唱戏声,昨晚大师姐拿皮影刀划自己手,念叨‘戏没唱完,魂不能散’!”
济公眯眼瞅着皮影,酒葫芦往腰后一塞:“小娃娃,这皮影沾了‘伶魂泪’,缠着‘戏怨’,是‘勾魂皮影’!戏班惹上‘戏中魂’了,是二十年前名角的怨气!”
“大师真神!”小徒弟身子一颤,“今早见大师姐躺在台上,攥着这青衣皮影,手腕血染红皮影,嘴里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唱到‘断井颓垣’就哭!”
济公摸了摸皮影,指尖刚碰就“嘶”地缩回:“好重的戏痴气!这是‘锁伶皮影’!原主是聚福班台柱苏玉娘,当年排《牡丹亭》被人换浸油戏服,上台被大火烧死,怨气缠皮影,找‘同戏人’替她唱完戏!”
话音未落,戏台马车疾驰而来,戏班大师姐林月娘被架着,手腕渗血,直勾勾盯着皮影,哼唱:“良辰美景奈何天……”她挣扎着抢皮影:“唱完这折,他就来听我唱了……”
济公按住她的手,蒲扇拍向额头,林月娘眼神渐清:“我梦见穿青衣的姑娘,拿皮影刀逼我唱戏,说不唱完‘还魂记’,不让我离开戏台……”
“来不及细说!”济公抓过皮影,酒葫芦往肩一甩,“小娃娃,回戏班用朱砂混松香洒戏台,贴我这艾叶在皮影箱!其他人跟我去聚福班戏台,晚一步,戏班人都要被勾魂困戏里!”
小徒弟叫小石头,忙赶回去,济公带众人下山。山路野花被皮影映照成青衣色,草叶泛着戏妆粉气——是戏魂痴气,沾到就陷戏中执念。半山腰雾霭里,飘来十几个自行动作的皮影,伴着凄婉戏腔:“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小心!这是‘戏梦阵’,别被戏腔勾魂!”济公抛佛珠结光罩,把酒葫芦抛起洒酒成火,烧得草叶“滋滋”响,“跟着葫芦走,别碰皮影!”
穿过雾霭,聚福班戏台静得可怕,幔布缝飘出青雾。济公踹开幔布,见班主跪在台上,拿皮影杆跟着幕布上的青衣影子比划,嗓子沙哑淌血,三个戏子倒在旁,道具散落一地。
“济癫!你敢坏我好事!”青衣虚影飘出,脸白眼青,持皮影杆缠影线,“我等二十年,终于有人排《牡丹亭》,今日借班主的手,唱完‘还魂记’,让负心人知道我没忘戏约!”
济公扇出狂风,吹得虚影踉跄:“你是苏玉娘!当年和小生私定终身,约定唱完成亲,他因你烧伤弃你,你抱皮影自焚,怨气缠皮影报复?”
苏玉娘虚影一颤,青衣褪色:“既然识破,我就不装了!他走后所有人笑我痴傻,今日让这些戏痴陪我唱到天荒地老!”她挥杆引皮影结网扑来。
济公抛符纸化金光破网:“你错怪他了!当年他去求药,被强盗打断腿,成跛子不能上台,怕连累你才说不爱你!他每年来祭拜,还在皮影箱放你当年的银钗!”
苏玉娘飘到皮影箱,摸出氧化的银钗,钗刻“玉”字,泪水滴在钗上泛微光:“我等二十年,竟等错了……原来他心里有我……”
济公叹道:“戏是假的,情是真的。你因戏痴害无辜,值得吗?”他掏舍利子,“这净化痴气,要么随我去灵隐寺修行,要么我帮你超度。”
苏玉娘深深一拜:“多谢大师,我愿修行,再也不害人!”说罢,她化青烟被舍利子吸走。戏台怨气散,道具归位,胡琴弦轻颤。
济公扇醒班主,班主惊道:“梦见青衣姑娘逼我唱戏,嗓子都哑了……”他接过皮影,济公叮嘱:“用朱砂描影身戏文,清残留痴气。”
林月娘摸着手腕:“以后不执着戏了,戏里情再深,不如现实真心。”戏子们醒后纷纷道谢,班主备了酱肘子、戏台酥,济公吃得不亦乐乎。
夕阳西下,班主送济公按他模样做的小皮影,穿破袈裟拎酒葫芦。到山门口,广亮必清来接:“济公!又没抄《金刚经》!”济公晃着皮影笑:“救了戏班,度化了戏魂!”必清好奇:“戏魂吓人吗?”济公嚼着戏台酥:“就唱个破戏装可怜,不如酥香!”
三人说笑往寺里走,戏台皮影箱上,银钗躺在舍利子旁,钗上“玉”字在余晖里清晰。灵隐寺钟声回荡,戏台皮影成了传温情的道具,戏子唱腔里,藏着化解痴怨的温柔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