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钟刚过三响,檐角铜铃还在薄雾里荡着余音,济公却已蹲在山门外的老槐树下,手里捏着半块啃得坑坑洼洼的糯米糕,正瞧着地上两只斗得难分难解的蟋蟀乐呵。“阿弥陀佛,小玩意儿打架都这么较真,人呐,偏生要钻那牛角尖。”他嘿嘿一笑,指尖沾了点糕屑弹过去,两只蟋蟀顿时像是被施了咒,齐刷刷停住动作,蹦跶着钻进了草丛。
正闹着,却见山下慌慌张张跑来个穿青布短衫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跑到济公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圣僧!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再晚一步,她、她就要被沉塘了!”
济公捻着油腻的袖口,慢悠悠站起身,将最后一口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别急别急,先说说,你家小姐犯了啥天条,要被沉塘?”
少年咽了口唾沫,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我家在山下溪云村,小姐名唤苏婉娘,昨日去镇上买丝线,回来路上被邻村的王恶霸撞见,说小姐冲撞了他的轿子,今日一早就带了人来,说要么让小姐嫁给他做小妾,要么就按‘冲撞贵人’的规矩,绑了石头沉塘!村长怕得罪王家,竟真的应了,此刻正把小姐绑在村头的老榕树下,午时三刻就要动手啊!”
“哦?还有这等事。”济公眼睛一眯,扇子“唰”地展开,扇面上“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晃得少年睁不开眼,“走,瞧瞧去。”说罢,他脚下像生了风,明明看着慢悠悠踱步,少年却要小跑才能跟上,不多时便望见了溪云村头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
远远望去,榕树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中间绑着个穿素色罗裙的姑娘,青丝散乱,却难掩眉目间的清丽,正是苏婉娘。她虽被绑着,脊背却挺得笔直,眼里噙着泪,却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树旁站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穿金戴银,正是那王恶霸,他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得意洋洋地嚷嚷:“苏婉娘,识相点就应了老子,不然等会儿绑了石头沉下去,喂了鱼虾,可就没后悔的余地了!”
村长缩着脖子站在一旁,脸上满是为难:“王老爷,这、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婉娘是个好姑娘,要不……”
“过分?”王恶霸眼睛一瞪,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墩上,“老子的轿子她也敢撞?今日这沉塘,要么她去,要么你们全村给她赔罪!”村民们吓得不敢作声,纷纷低下头,唯有几个老人叹了口气,却也不敢多言。
“哎呀呀,好大的火气。”济公摇着扇子挤了进去,挡在苏婉娘身前,笑眯眯地看着王恶霸,“这位施主,人家姑娘不过是走路没留神,你就要把人沉塘,这买卖可不划算。”
王恶霸见来的是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穿着破衣烂衫,身上还带着股酒气,顿时皱起眉头:“哪来的野和尚,敢管老子的闲事?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沉下去!”
“别介啊。”济公扇子一指苏婉娘,“你看这姑娘,眉清目秀,心地善良,昨日我还见她给路边的乞丐送馒头呢,怎么就冲撞你了?莫不是你眼瞎,没瞧见路?”
“你敢骂我?”王恶霸气得脸都红了,扬手就要打济公,可手刚抬起来,却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似的,怎么也落不下去。他使劲挣了挣,胳膊竟纹丝不动,反而疼得“哎哟”叫出声。
济公依旧笑盈盈的:“施主,动手动脚可不好。我看你印堂发黑,眉间带煞,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若你今日放了这姑娘,积点阴德,说不定还能化解;若是执迷不悟,嘿嘿……”他故意顿了顿,扇子又指了指王恶霸的腰,“你这腰间的玉佩,怕是保不住你。”
王恶霸心里咯噔一下,他这玉佩是请高僧开过光的,平日里贴身戴着,说是能辟邪。可方才被济公一指,腰间竟真的隐隐作痛,他顿时有些发怵,但嘴上仍硬着:“你少吓唬我!不过是个疯和尚,装神弄鬼!”
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穿官服的人骑马赶来,为首的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官员,翻身下马,高声道:“奉知府大人之命,查王虎强抢民女、横行乡里一案,王虎何在?”
王恶霸一听“知府大人”,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平日里在乡里作恶,全靠贿赂县里的小官,可知府他可惹不起。他刚想狡辩,那官员身后的差役已经冲了上来,“咔嚓”一声就把铁链套在了他脖子上。
“大人,冤枉啊!我没有强抢民女,是她自己冲撞我……”王恶霸挣扎着喊。
那官员冷笑道:“冤枉?方才有人递了状纸,说你不仅强抢苏姑娘,还霸占村民良田,逼死了李老汉的儿子,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带走!”差役们架起王恶霸就走,他一路上喊冤,可村民们都拍手称快,没有一个人帮他。
原来,昨日苏婉娘被王恶霸拦住时,恰好被路过的知府幕僚瞧见,幕僚回去后便把此事告诉了知府。知府早就听说王虎在乡里作恶,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今日一早又收到村民偷偷递来的状纸,便立刻派了人来拿人。
村民们见王恶霸被抓走,都围上来给苏婉娘松绑,村长也红着脸道歉:“婉娘,是大伯对不起你,方才也是怕他报复村里……”
苏婉娘擦了擦眼泪,摇摇头:“村长大伯,我不怪您,是王恶霸太过分了。多谢圣僧,若不是您,我今日……”她说着就要给济公磕头,却被济公扶住了。
“姑娘,不用谢我,是你自己积德行善,才有此福报。”济公扇子一挥,苏婉娘身上的绳子早就断了,“人心向善,天必佑之;人心向恶,天必惩之。这王恶霸作恶多端,今日落网,也是报应。”
这时,那送状纸的村民走了出来,正是村里的老秀才,他对着济公拱手道:“圣僧,其实今日的状纸,是昨夜您托梦给我,让我写的,还说今日知府会派人来,让我在此时递上去。”
众人一听,都惊得张大了嘴,原来方才济公拖延时间,是在等官差来!苏婉娘更是感激涕零,再次拜谢:“多谢圣僧救命之恩!”
济公摆摆手,又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半块糯米糕,咬了一口:“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回寺里喝老酒呢。”说罢,他摇着扇子,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往灵隐寺走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那破衣烂衫竟也显得格外自在。
苏婉娘望着济公的背影,心里默念着“大慈大悲”,村民们也纷纷合十,嘴里念着“圣僧”。老榕树下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了远处灵隐寺的钟声,清脆而悠远,像是在为这世间的善念,轻轻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