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雾还没散尽,山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必清正抱着经卷往藏经阁走,见一个穿着戏服水袖的小生从马背上跌下来,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一瘸一拐地往寺里跑,嘴里不停喊着:“济公师父救我!戏台里有鬼!”
“施主,您慢点!”必清赶紧上前扶住他,见他戏靴上沾着泥土,水袖被扯破了好几处,显然是慌不择路跑过来的。
小生喘着粗气,抓住必清的手,声音发颤:“我叫白玉堂,是城里‘玉春班’的武生。昨晚在城西戏台演《霸王别姬》,我刚扮上项羽,就见台帘后飘出一个穿虞姬戏服的影子,对着我哭,还说要我陪她唱完这出戏……我吓得摔了戏台,腿都崴了!求济公师父救救我!”
正巧济公啃着油饼从禅房出来,油花沾得嘴角亮晶晶的,见白玉堂穿着戏服可怜兮兮的样子,便晃着破蒲扇凑过去:“白小生莫慌,老衲去给你瞧瞧!不过先说好,要是除了这魅影,你得给老衲唱段《十八相送》,让老衲解解馋!”
白玉堂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只要能救我,别说唱一段,整本戏我都给您唱!”
广亮这时也提着袈裟赶过来,见济公又拿听戏开条件,皱着眉道:“道济!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先看看白小生的腿!”
济公蹲下身,捏了捏白玉堂的脚踝,白玉堂疼得直咧嘴。“没事,就是崴了筋,敷点草药就好。”济公从怀里摸出一包草药,递给必清,“去煎了给白小生敷上。”又转头对白玉堂道,“你给老衲说说,那戏台魅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堂喝了口茶水,才缓过劲来,缓缓道出详情。玉春班在城西戏台唱了半个月,前几日都好好的,可从昨晚开始,戏台就不对劲——后台的戏服总被人翻动,胭脂盒里的胭脂会莫名消失,夜里守戏台的老伙计,还听见戏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像是女子在唱《霸王别姬》里的虞姬。
“昨晚轮到我演项羽,刚要上场,就见台帘后站着个穿虞姬戏服的女子,脸遮在水袖后,只露出一双泪眼。”白玉堂说着,身子忍不住发抖,“她对着我唱‘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声音凄婉,我吓得转身就跑,结果从戏台摔了下来,回头再看,那女子已经不见了,只有台面上留着一支银簪,是戏班里失传多年的‘虞姬簪’!”
“虞姬簪?”济公眼睛一亮,“这簪子是谁的?戏班里以前可有女伶人出事?”
白玉堂想了想,道:“戏班老班主说,十年前,戏班里有个叫苏怜儿的花旦,唱虞姬唱得最好,那支虞姬簪就是她的。后来苏怜儿和戏班里的武生私定终身,老班主不同意,两人就打算私奔,可私奔当晚,苏怜儿就不见了,武生也疯了,有人说她掉进戏台后的古井里了,可捞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尸体……”
济公摸了摸下巴:“看来这苏怜儿十有八九是被人害死,埋在戏台底下了!走,去城西戏台瞧瞧!”
一行人往城西戏台赶,刚到戏台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戏台是木质结构,油漆早已剥落,台帘半掩着,风吹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掀帘。
济公走上戏台,用破蒲扇扇了扇台面上的灰尘,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台面的一块木板:“这里的木板是新换的,下面肯定有问题!”
众人找来工具,撬开木板,下面竟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阴气扑面而来。济公从怀里摸出佛珠,往洞里一抛,佛珠发出金光,照亮了洞底——一具白骨蜷缩在那里,手里还攥着一支银簪,正是那支虞姬簪。
“怜儿姑娘,委屈你了。”济公对着白骨道,“今日老衲就帮你收尸,还你公道。”他让人下到洞里,小心翼翼地将白骨抬上来,白骨旁还放着一块绣着“苏”字的戏帕,早已腐烂发黑。
“老班主!您怎么来了?”白玉堂突然喊道。众人回头,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站在戏台门口,脸色惨白,正是玉春班的老班主。
老班主颤巍巍地走上戏台,看着白骨,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怜儿……是为师对不起你……”
济公盯着他,沉声道:“十年前,是不是你害死了苏怜儿?”
老班主扑通跪倒在地,哭道:“师父!我……我不是故意的!当年怜儿要和武生私奔,我劝她不听,争执间,我推了她一把,她就掉进了戏台后的古井里……我怕影响戏班名声,就把井填了,换了台面木板,对外说她跑了……那武生知道后,就疯了,我对不起他们啊!”
众人闻言,都唏嘘不已。白玉堂道:“老班主,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苏姑娘那么喜欢唱戏,您竟……”
济公叹了口气:“老班主,苏怜儿的魂魄缠在戏台上,就是想让你认错,让你把她的尸骨好好安葬。今日老衲给你个赎罪的机会,把她的尸骨埋进祖坟,再给她立个碑,或许她能饶了你。”
老班主连连点头,让人找来棺材,将苏怜儿的尸骨收殓好。济公在戏台前摆上香案,点燃香烛,拿起木鱼,敲了三声,清脆的木鱼声回荡在戏台周围,驱散了周围的阴气。
他对着棺材念起超度经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经文声中,一道淡粉色的虚影缓缓显现,正是苏怜儿。她身着虞姬戏服,手持水袖,面容凄美,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师父为我昭雪冤屈,让我重见天日。”
“怜儿姑娘,你本是爱戏之人,却因情所困,遭此横祸,怨气难消,情有可原。”济公道,“老班主已经知错了,他会好好安葬你,给你立碑,你就放下执念,安心投胎去吧,来世还做个爱戏的姑娘,唱遍天下好戏。”
苏怜儿看向老班主,眼中的怨气渐渐消散,多了几分释然:“师父,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戏班,可爱情和戏,都不是错啊……”她又看向戏台,眼中满是眷恋,“这戏台,承载了我所有的梦想,以后,我不能再在这里唱戏了……”
白玉堂走上前,拱手道:“苏姑娘,以后我每次唱《霸王别姬》,都会替你唱虞姬的部分,让你的声音留在戏台上。”
苏怜儿对着他笑了笑,身影渐渐透明,化作一道粉色的光,融入戏台的台柱中。戏台周围的脂粉味和霉味彻底消散,阳光透过台帘,洒在戏台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老班主对着棺材磕了三个响头,哭道:“怜儿,为师这就带你回家,给你立最好的碑!”
一行人准备回灵隐寺,白玉堂扶着老班主,送了很远。临走前,白玉堂道:“济公师父,等我腿好了,就去灵隐寺给您唱《十八相送》!”
济公挥挥手,笑着道:“好!老衲等着!你好好养伤,以后唱戏,可得用心唱,莫负了怜儿姑娘的心愿!”
走在回灵隐寺的路上,广亮摸了摸肚子道:“今日这戏台魅影的事,可真惊险,幸好道济你及时出手,不然白小生的腿怕是要废了。”
必清点点头:“是啊是啊,那苏怜儿姑娘也太可怜了,为了爱情和戏,丢了性命。”
济公叹了口气:“人心要是固执,比戏台魅影还可怕。老班主为了戏班名声,害死了苏怜儿,最后活在愧疚中;苏怜儿为了爱情和戏,困在戏台十年,不得安息。其实啊,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只要心怀坦荡,不固执己见,不被名声所困,就能唱好人生这出戏。”
说着,三人已经走到了灵隐寺山门外,大雄宝殿的钟声再次响起,悠扬而肃穆,回荡在山间。济公晃着破蒲扇,哼着小曲:“苏怜儿,唱虞姬,戏台魅影解冤屈;木鱼三声断痴魂,来世再唱好大戏……”
广亮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的戏!不过今日你倒是厉害,用木鱼声就驱散了怨气,还超度了苏怜儿的魂魄,真是功德一件。”
济公嘿嘿一笑:“木鱼声能静心,佛法能渡魂,只要心怀慈悲,再深的执念也能化解。”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了灵隐寺的袅袅炊烟中。城西戏台的风波就此平息,苏怜儿的冤屈得以昭雪,魂魄得以安息;老班主洗心革面,给苏怜儿立了碑,还收养了疯癫的武生,悉心照料;玉春班的戏越唱越好,每次演《霸王别姬》,白玉堂都会替苏怜儿唱虞姬的部分,戏台下的观众,总能听到两道凄婉的女声,像是苏怜儿还在戏台上,唱着她未完成的戏。
而济公依旧每天在灵隐寺里吃油饼、喝小酒,看似疯疯癫癫,却总能在百姓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用他的智慧和佛法,化解危机,渡化痴魂,正如他常说的:“戏台小天地,天地大戏台,痴魂缠戏台,执念深似海;贫僧一把破蒲扇,扇尽戏里戏外痴,木鱼三声断尘缘,渡人渡己渡戏台;只要心中无挂碍,戏里冤魂也能笑,人生百态皆如戏,慈悲为怀最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