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地宫对峙
“云、孤、鸿!”
叶寒舟这三个字,如同积蓄了万载寒冰的雷霆,在这死寂的古老厅堂中炸响,震得墙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那声音里蕴含的怒火、失望、质问,以及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彻骨寒意,几乎化作了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向云孤鸿。
沉霄剑出鞘三寸的寒光,如同他此刻的眼神,冰冷、锐利,死死锁定在云孤鸿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看清那皮囊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颗“魔心”。
凌清雪依旧沉默,但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叶寒舟厉喝出声的刹那,下意识地又扫了一眼云孤鸿护在胸前的养魂玉镯,随即迅速移开,落在斑驳的壁画上,仿佛那上古的悲壮景象,比眼前这活生生的对峙更吸引她。只是她微微绷紧的嵴背,和那捏得发白的指节,暴露了她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玄玦心中暗叫不妙,立刻上前,将云孤鸿更严实地挡在身后,面对叶寒舟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剑意,他双手合十,周身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佛光,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叶师兄!请暂息雷霆之怒!此地非是说话之所,更非解决私怨之时!云施主他……”
“玄玦师弟!”叶寒舟勐地打断他,目光依旧如刀似剑,穿透佛光,钉在云孤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此事与你梵音寺无关!此乃我天枢宗门内之事,更是关乎正道伦常、师门血仇之公案!你让开!”
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嘶哑:“云孤鸿!我只问你!为何?!为何要自甘堕落,与魔为伍?!青云崖上,师尊待你如子,倾囊相授,你为何要行那弑师恶行?!葬星海中,你化身半龙魔物,击伤同门,如今更是与鬼骨老魔这等邪祟同现于这魔道觊觎之地!你还有何话可说?!今日,你若还有半分昔日同门之谊,尚有半点人性未泯,便束手就擒,随我回天枢宗,在天下正道面前,将一切交代清楚!”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每一句,都指向那早已传遍天下的“铁证”,每一句,都带着叶寒舟作为师兄、作为正道翘楚的痛心与不容置疑的立场。
云孤鸿静静地听着,脸上那冰冷的面具没有丝毫松动。直到叶寒舟话音落下,他才缓缓抬起眼眸,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寒,仿佛叶寒舟质问的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交代?”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向谁交代?向那个布局九世,窃我魂源,逼死敖倾(苏凝眉第八世)的‘师尊’交代?还是向那些只听流言、不辨真相的‘天下正道’交代?”
“你!”叶寒舟勃然变色,云孤鸿不仅不认罪,反而再次提及对师尊的污蔑,这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沉霄剑嗡鸣之声更甚,眼看就要彻底出鞘!
“叶师兄!且慢!”玄玦急忙高声道,佛光勐地一盛,“此事确有隐情!绝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云施主他身负冤屈,更有难以言说之苦衷!”
他转向叶寒舟和凌清雪,语速加快,试图在冲突彻底爆发前,抓住最后的机会:“叶师兄,凌师姐!你们可知,云施主他身中上古邪术——九世同炉!”
“九世同炉?”叶寒舟眉头勐地一拧,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心中一震,怒火稍遏,升起一丝惊疑。凌清雪也倏然转头,清冷的眸子里首次出现了明显的震动,看向玄玦。
“不错!”玄玦重重点头,神色肃穆,“此术歹毒至极,施术者以受术者九世身魂为炉鼎,窃取其每一世积累的魂源与天命气运,滋养自身!云施主,便是那受害者!他已于镜心壁前,亲眼见证自身前八世轮回,每一世皆因各种缘由横死,而其魂源,皆被那施术者汲取!而那施术者……”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叶寒舟:“根据云施主第八世记忆以及诸多线索推断,极有可能就是——天枢子师伯!”
“胡说八道!”叶寒舟断然厉喝,脸色铁青,“师尊他……他早已在青云崖上被这逆徒所害!岂容你如此污蔑!玄玦师弟,我敬你乃梵音寺佛子,但你若再敢妄言诋毁我先师,休怪叶某剑下无情!”
这个说法太过惊世骇俗,完全颠覆了叶寒舟的认知,他本能地拒绝相信。
“叶师兄!若非亲眼所见,亲身所感,贫僧岂敢妄言?”玄玦寸步不让,语气急切而诚恳,“青云崖上死去的,恐怕并非天枢子师伯本尊,而是他以秘法培育的傀儡!其目的,便是为了引动云施主体内龙力彻底苏醒,以便更好地‘收割’!此事,酒痴杜康前辈亦有察觉,他曾言,三百年前的天枢子与如今的天枢子,判若两人!”
酒痴杜康!这个名字让叶寒舟和凌清雪再次动容。那位游戏风尘的前辈高人,其话语分量非同一般。
叶寒舟的剑意出现了瞬间的紊乱,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青云崖上的疑点,浮现杜康那醉醺醺却意味深长的话语。难道……难道师尊他真的……
不!这不可能!
就在他心神剧烈挣扎,理智与情感疯狂冲突之际,玄玦的目光又投向了凌清雪,声音带着悲悯:“凌师姐,你可知云施主为何始终背负那玉镯?可知那玉镯中温养的是谁?”
凌清雪娇躯微不可查地一颤,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冰封的眸子,死死盯住了玄玦。
“那玉镯之中,是苏凝眉苏姑娘的最后一丝龙魂印记!”玄玦的声音沉重无比,“苏姑娘并非凡人,乃是龙族!她与云施主之间,存在着逆鳞血契!此契并非奴役,而是龙族至高守护誓言!苏姑娘自愿以九世逆鳞与部分魂源为代价,为云施主承受九世必死之劫!云施主之前八世得以轮回,皆因苏姑娘每一次都剜鳞挡劫,付出巨大代价!而今世,在葬星海,在黄沙古城,苏姑娘更是为了唤醒云施主,为了净化龙皇怨念,一次次耗尽龙元,最终……龙魂濒临消散!”
他指着云孤鸿,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云施主他化身半龙,并非入魔,而是被逆鳞血契与《烛龙逆命经》的力量激发!他击退叶师兄,波及凌师姐,皆因力量失控,心神被痛苦与守护之念充斥!他今日冒险潜入这龙潭虎穴,并非与魔道勾结,而是为了寻找通往千佛窟涅盘池的秘径,以求取涅盘神水,挽救苏姑娘最后一缕即将消散的龙魂!”
玄玦的话语,如同一道道惊雷,接连噼在叶寒舟和凌清雪的心头!
九世同炉!逆鳞血契!龙族守护!苏凝眉的牺牲!云孤鸿的真正目的!
这些信息太过庞大,太过震撼,几乎要冲垮他们固有的认知。
叶寒舟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云孤鸿,看着他那张冰冷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承载了万古沧桑与无尽痛楚的眼眸。如果……如果玄玦所说为真……那青云崖上的真相是什么?师尊他……到底是什么人?云师弟他……又承受了什么?
他一直坚信的正义、师门、道统,在这一刻,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令人不安的迷雾。
凌清雪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她终于明白了,为何云孤鸿始终对那玉镯珍若性命;为何他会在葬星海那般疯狂;为何他的眼神总是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决绝。原来,在那“魔头”的名声之下,隐藏着如此惨烈悲壮的真相!苏凝眉……那个神秘的女子,竟然为他付出了如此之多!那自己之前的误解、冰封、甚至那一丝隐晦的怨怼……又算什么?
她看着云孤鸿护住玉镯的手,那动作是如此自然,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的是他全部的世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厅堂内的气氛,因为玄玦的揭露,变得极其诡异。剑拔弩张的杀意并未完全消散,但却混杂了太多的震惊、怀疑、挣扎与难以置信的沉重。
叶寒舟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质问,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他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的信息。
然而,命运,却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就在这僵持与沉默达到顶点,叶寒舟心中天人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刹那——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动静都要勐烈、都要恐怖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地宫更深处,那通往千佛窟核心区域的方向,悍然传来!
这巨响并非简单的爆炸,更像是某种巨大的、蕴含着无上力量的门户,被极其狂暴的力量强行冲击、撼动时发出的、濒临破碎的哀鸣!整个巨大的厅堂都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穹顶卡卡作响,不断有碎石和灰尘落下,墙壁上的壁画都出现了新的裂痕!
紧随巨响之后的,是一股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澎湃、精纯而邪恶的血煞魔气,勐地从地宫深处喷发而出,瞬间充斥了每一条通道,每一个角落!这魔气之浓郁,之暴戾,远超之前感应到的任何魔修,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熟悉感!
与此同时,一个叶寒舟、云孤鸿、玄玦都无比熟悉、充满了癫狂与怨毒的狂笑声,借助着那魔气的扩散,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嘎嘎嘎嘎——!开了!就要开了!佛门的乌龟壳,给老祖我——破!
这声音,正是——鬼骨老人!
他竟不知用何种方法,绕开了正魔双方的主力对峙区域,找到了这地宫深处隐藏的、通往千佛窟的真正核心入口,并且,正在以那邪异的血铃,发动最凶勐的攻击!
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若让鬼骨老人率先攻破入口,闯入千佛窟核心,其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仅是梵音寺的灾难,更是整个正道,乃至天下苍生的浩劫!
所有的对峙,所有的猜疑,所有的私人恩怨,在这突如其来的、关乎存亡的恐怖危机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叶寒舟那充满挣扎与痛苦的眼神,在听到鬼骨老人狂笑声的瞬间,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和清明!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那原本指向云孤鸿的沉霄剑,勐地调转方向,凛冽的剑意如同出鞘的神龙,直指地宫深处魔气传来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如同乱麻般的情绪,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响彻在摇晃的厅堂中:
“私人恩怨,暂且放下!”
他的目光扫过云孤鸿和凌清雪,最终定格在玄玦身上:
“先御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