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时分,雁门关内气氛凝重而期盼。当第一辆满载着“债田”新粮的辎重车,在重重护卫下缓缓驶入关门时,压抑的欢呼终于爆发出来。张老栓激动得老泪纵横,竟又想起了他那头立过功的“五花”猪,不知从哪儿找来两面小鼓,兴致勃勃地想再搞一次“猪鼓迎粮”。可惜“五花”猪如今在后方屯田区养尊处优,他只好自己笨拙地敲着鼓,鼓点杂乱,却透着由衷的喜悦。百姓们夹道相迎,看着那金黄的稻谷,仿佛看到了前线路饱饭的希望,也看到了他们亲手偿还“屯田军债”的承诺。
“粮来了!将士们能吃饱了!”
“这可是咱们灰田里长出来的头一季粮啊!”
然而,这短暂的欢腾,很快被夜幕和危机冲散。
戌正刚过,关外远方的黑暗之中,突然亮起无数诡异的红点,如同嗜血的萤火,迅速逼近!
“敌袭——!是火矢!不对…那是什么?!”了望塔上的哨兵声音凄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只见夜空之中,并非寻常的火箭,而是无数拖着长长尾焰、如同流星火雨般的诡异弩箭!它们划破黑暗,带着刺耳的呼啸,覆盖性地砸向雁门关城头和各处粮草堆放点!
“是火油!里面混了铁水!”有经验的老兵立刻辨认出那不同于普通火焰的、附着性极强且难以扑灭的燃烧物,“小心!别被沾上!”
“轰!轰轰!”
火雨弩箭密集地落下,瞬间点燃了城头的木制结构、帐篷,以及一些来不及覆盖的粮袋!烈焰升腾,黑烟滚滚,雁门关仿佛陷入了一片火海地狱。
“快!救火!保护粮草!”项羽的声音在爆炸和燃烧的噪音中咆哮。他亲自指挥士兵和赶来帮忙的百姓,用沙土、湿毡扑打火焰。更有百姓情急之下,直接将那些浸了水、变得沉重的粮袋垒起来,当作临时掩体,阻挡火雨的直接冲击。燃烧的稻壳散发出奇异的焦香,与火油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关城之内。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几名军功派的亲兵,正悄悄将几架造型奇特、仿佛是临时拼凑而成的重型弩机推上城头一处偏僻的角落。为首的钟离老将眼神阴鸷,低声催促:“快!趁乱,给单于发信号!瞄准关楼…”
就在这时,张老栓那不成调的鼓点,好死不死地又响了起来,大概是老人想用这种方式鼓舞士气。这杂乱的鼓声在喧嚣的战场上本微不足道,却让做贼心虚的钟离老将一个激灵,手猛地一抖,原本还在调整角度的弩机被他误触机关!
“嘣——咻!”
一支特制的、带着尖锐鸣镝的火雨弩箭,歪歪斜斜地提前射向了夜空,轨迹与预定的完全不同。
“混蛋!谁让你…”钟离老将又惊又怒,话未说完,附近几名一直在暗中监视的监察院暗探立刻注意到了这异常的发射点和轨迹。
“城头有内奸!在那边!”暗探的呼喝声引来了附近守军的注意。
几乎是同时,因为这支弩箭的提前发射和异常轨迹,关外匈奴阵营似乎也产生了误判,以为内应已经得手,进攻的号角陡然变得急促,更多的火雨如同瓢泼般倾泻下来!
一段城墙在连续轰击下开始坍塌,烈焰封住了通道。项羽正带人在那段城墙附近救火,瞬间被火海和落石困住,情况危急!
“爹——!”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利的童音穿透了部分爆炸的间隙。是阿藜!她不知何时也跑上了城头,小小的身影在火光和烟雾中穿梭,手里竟拿着一把她自己用坚韧藤条和那半截“项”字箭镞做的简陋小弓,箭矢则是几根削尖的、前端绑着浸油布条的树枝。
看到项羽被困,阿藜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拉开她的小弓,对准困住项羽的那片火海边缘射出了一箭!那“箭”又轻又飘,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阿藜!别过来!”项羽看到女儿冒险,肝胆俱裂,嘶声大喊。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阿藜射出的那支“火箭”,落入火堆边缘后,箭头绑着的、似乎是某种特殊处理过的稻种(她一直随身带着那些灰田的稻种),在高温下竟然迅速爆裂开来,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些嫩绿的芽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灼热的灰烬中钻出,虽然瞬间又被火焰吞噬,但那刹那的生机,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周围的火焰都为之一滞!
借着这短暂的间隙,和女儿那声呼喊带来的无穷力量,项羽怒吼一声,用披风裹住头脸,猛地从火海中冲了出来,身上还带着点点火星。他几步冲到阿藜身边,一把将吓坏了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就势向旁边一道相对安全的垛口后滚去。
在翻滚的过程中,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浓烟呛得阿藜剧烈咳嗽,她看着父亲被烟火熏黑、满是焦急和后怕的脸,嘴唇翕动,用尽力气再次喊出了那个字。这一次,爆炸声恰好停歇了一瞬,那微弱的、带着颤抖和哭音的字眼,清晰地落入了项羽的耳中:
“爹!”
项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抱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上女儿被汗水、泪水和烟灰弄花的小脸,在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燃烧声中,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回应:
“哎!爹在!”
父女二人,在这炼狱般的战场上,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提前完成了“稻香三遍”的约定。
与此同时,钟离老将等人因为提前暴露,又试图反抗,被迅速赶来的守军和愤怒的百姓制服。混乱中,一架火雨弩机被推翻,燃烧的铁水泼溅出来,将钟离老将的胡须引燃,烧得他嗷嗷惨叫,狼狈不堪,被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押了下去。周亚夫冷着脸,指挥暗探将散落的逆鳞刀残片和弩机零件一一收集,贴上新的标签。
也许是内应暴露打乱了匈奴的计划,也许是关内军民同仇敌忾、舍生忘死的抵抗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关外的攻势在子时前后逐渐减弱。燃烧产生的浓烟和部分特殊的燃烧物灰烬混合着稻壳灰,在夜空中凝聚不散。不知是巧合还是某种光学现象,残存的火光和飘散的灰烬,竟在雁门关的上空隐约勾勒出了一个巨大而模糊的、类似“稻穗”形状的暗红色光晕,久久悬浮,仿佛神迹。
残存的匈奴军队,在这诡异的“稻穗”天象下,士气似乎受到了打击,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
天色将明未明,关内的火焰大部分已被扑灭,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稻米混合的复杂气味。项羽抱着疲惫不堪、已经在他怀里睡着的阿藜,走到关楼前。他从怀中掏出那半支一直随身携带、象征着罪责与警示的断箭,又找来一点尚未熄灭的炭火,小心地将断箭的金属部分烧红,然后将其扭曲、焊接在关楼一块被烧黑的墙砖缝隙里,断口朝外,形似一株倔强生长的稻穗。
赵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看着那奇特的“稻穗灯”,又望了望天空中正在渐渐消散的“稻穗”流火,轻声道:“传朕旨意,自今日起,雁门关增赐一名——‘稻穗关’!以此纪念今夜军民同心,以粮为盾,以血为肥,守我河山!”
项羽低头,看着怀中女儿安睡的稚嫩脸庞,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第二遍稻香,爹收到了。第三遍…爹一定让你在太平年月里,安安稳稳地吃上糖。”
晨曦微露,照亮了关墙上那株扭曲的“铁稻穗”,也照亮了关内劫后余生、开始清理废墟、重整防务的军民身影。
火雨已熄,下一滴要浇的,是‘胡火’的油,还是‘民心’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