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的人,当真封了函谷关?”
东海城议事堂侧室的烛火忽明忽暗,墨影单膝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玄色劲装沾着未干的夜露,连呼吸都带着奔波后的急促。他手中捧着一卷染了尘的密报,抬头望向主位时,眼底满是凝重——那密报边角被手指攥得发皱,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送来的。
赵政正俯身整理案上的“流民安置册”,指尖划过“楚地流民张三,授田五亩,贷金黍种三斗”的字迹时,动作顿了顿。他抬眼时,目光平静得像未起波澜的湖面,只淡淡问:“封关多久了?布防如何?”
“昨夜三更封的!”墨影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色,“函谷关守将是吕后亲族吕禄,带了三千锐卒,不仅查行人路引,连商队的货箱都要拆开验。武关、临晋关也加了岗,现在关中所有路引都归审食其管,没有他的印信,插翅难飞!”
一旁的萧何刚端起茶盏,闻言手一抖,茶水溅在衣袍上也浑然不觉。他放下茶盏,抚着胡须的手微微发紧:“吕后这是怕了!她知道张良先生若到了东海,汉地民心只会更散,她那点掌权的根基,根本撑不住!”
赵政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春风裹着城外“金黍”苗的清香涌进来,拂动他衣摆的褶皱。远处城墙上,东海士兵正踏着晨露巡逻,红色“安民”旗在风里舒展,映得晨光都暖了几分。他回头看向墨影,语气没有半分慌乱:“吕禄此人,无谋无勇,全靠吕后裙带关系上位。他守函谷关,看着是铜墙铁壁,实则是个活漏洞。”
“漏洞?”萧何眼睛一亮,“主公是想……引开他的兵力?”
“是。”赵政指尖点了点案上的舆图,“你立刻去备二十套流民服饰,再准备些装粮的麻布口袋。墨影,你换上流民装,带两队人手——一队去函谷关左近散布消息,就说‘东海粮队藏在蒲津渡,要偷运粮食济关中流民’;另一队去武关,故意露些‘违禁盐铁’的痕迹,引吕禄分兵去查。”
墨影起身时,玄色劲装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埃:“主公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只是……张良先生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你出发前,先去楚地传信。”赵政从案上拿起一枚铜制令牌,令牌正面刻着禾苗纹,背面是“东海安抚”四字,“把这个交给楚地的驿站掌柜,让他们暗中给张良先生的车驾换马,再派两个熟悉路况的伙计引路。”
墨影双手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面时,用力点头:“属下明白!定护张良先生周全!”
同一时间,武关附近的“迎客驿”内,张良正临窗而坐。窗外的官道上,汉军士兵正挨个儿盘查过往行人,甲胄碰撞的“哐当”声,混着士兵的呵斥声,断断续续飘进屋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发用木簪松松束着,若不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沉静,任谁看了都只当是个赶路的穷书生。
“先生,”随从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个热乎乎的麦饼,“刚去灶房打听,武关的守兵比昨天多了一倍,连挑担的货郎都要搜三遍。而且那守将还放了话,要重点查‘戴木簪、穿青衫的书生’——明摆着就是找您!”
张良接过麦饼,指尖捏了捏饼皮,感受着里面的温度。他望向窗外,见一个老农挑着菜筐经过,被士兵一把拽住,菜筐摔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老农想弯腰去捡,却被士兵踹了一脚,只能捂着腰蹲在地上,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吕后派这样的人守关,难怪百姓要往东海跑。”张良轻轻叹了口气,咬了口麦饼,“你去跟掌柜说,咱们今晚多住一晚,再帮他个忙——把灶房里的粗布衣服拿十套出来,再烧两桶热水。”
随从愣了愣:“先生要帮掌柜做事?可咱们现在得赶紧出关啊!”
“要出关,就得先让他们放松警惕。”张良嘴角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你照做就是,回头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驿站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掌柜的领着两个伙计,抬着热水桶、抱着粗布衣,朝着巡逻的士兵走去,脸上堆着笑:“各位官爷,天热,喝点热水解解暑!这衣服要是汗湿了,换套干净的,免得捂出痱子,误了守关的大事!”
领头的小校尉斜睨着掌柜,手按在腰间的剑上:“你小子突然献殷勤,是不是有猫腻?”
“哪能啊!”掌柜的连忙摆手,指了指驿站的招牌,“小的在这儿开了三年驿馆,全靠官爷照拂。这点心意,就是想让官爷舒坦点!”
士兵们本就被太阳晒得烦躁,见有热水和干净衣服,早就围了上来。小校尉看了看周围的人,又摸了摸自己汗湿的衣领,终究松了口:“行了行了,收下吧!但要是发现可疑人,你得立刻报官!”
“一定!一定!”掌柜的连连应着。
躲在窗边的张良看着这一幕,对随从道:“你看,吕后的士兵看似严密,实则都是为了混差事。只要给点好处,他们的警惕心就没了。今晚三更,咱们就出关。”
随从眼睛一亮:“先生是想混在士兵里?”
“不是混,是让他们‘放’咱们走。”张良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你把这个交给掌柜,让他今晚送夜宵时,偷偷塞给那个小校尉。就说‘一个读书人托转的,能让他升官发财’。”
随从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武关东南三十里,有个废弃山洞,藏着前朝的银子,若校尉能找到献给吕后,定能升官”。他恍然大悟:“先生是想引开校尉!等他去山洞找银子,咱们就能趁机出关!”
“吕后只盯着‘书生’,却忘了,这些小校尉最贪的是功名利禄。”张良收起笑容,语气沉了沉,“这就是她的弱点——靠权谋压人,却不懂人心。”
当天夜里,武关果然乱了。小校尉拿到纸条后,半信半疑,却终究抵不住“升官”的诱惑,偷偷带了十几个亲信,借着夜色往山洞方向去了。守关的士兵没了校尉管着,又喝了掌柜送来的米酒,个个昏昏沉沉,连进出关的人都懒得仔细看。
三更时分,张良和随从换上粗布衣,推着一辆装柴火的车,慢慢走向关口。守门的士兵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骂道:“快点走!别挡道!”
两人低着头,推着车走出武关,直到走了半里地,确定没人跟来,才停下脚步。随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道:“先生,咱们出来了!那校尉现在肯定还在山洞里瞎找呢!”
张良抬头望着夜空,星星很亮,月光洒在官道上,像铺了一层银霜。他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朝着武关方向跑来,为首的人喊道:“快!校尉大人有令,关闭城门,严查所有出关的人!”
“糟了!校尉发现上当了!”随从紧张地抓住张良的胳膊。
张良却摇了摇头,平静地看着骑兵远去:“他追不上了。咱们现在往函谷关走,墨影应该已经引走了那里的守兵,正好能过去。”
“先生怎么知道墨影会去函谷关?”随从疑惑地问。
“赵政主公做事,向来周全。”张良望向东海的方向,眼底带着一丝暖意,“他既然答应让我来,就一定会扫清所有障碍。咱们快点赶路,别让主公等急了。”
两人借着月光,沿着官道快步前行。风吹过路边的树林,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而在函谷关,吕禄正气得跳脚。他早上接到消息,说“东海粮队在蒲津渡”,立刻带了两千人赶过去,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刚要回关,又接到武关的传信,说“张良可能从武关跑了”,他顿时慌了神,一边下令函谷关加强戒备,一边带着人往武关赶。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奔波的时候,张良的车驾已经过了函谷关,正朝着东海城疾驰。
第二天中午,东海城门口的老槐树下,赵政正站在那里眺望。萧何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份名册:“主公,江东刚送来消息,乌程县的虞氏已经把田分了,现在江东所有流民都有地种了。韩信将军还说,周勃逃回去后,被吕后关了起来,汉营的士兵更人心涣散了。”
赵政接过名册,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流民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田亩数。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字迹,嘴角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墨影骑着马飞快地跑来,翻身下马时,玄色劲装还在飘动:“主公!张良先生到了!就在前面!”
赵政立刻往前走了几步,顺着墨影指的方向望去——一辆青布马车正缓缓驶来,车帘被风吹起,露出里面坐着的张良。
马车停下,张良从车上下来,朝着赵政走去。两人目光相对,没有多余的寒暄,赵政先伸出手:“张先生一路辛苦,东海盼您很久了。”
张良握住赵政的手,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轻声道:“主公有心了。能看到东海的新政,能看到百姓有地种、有饭吃,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城外的流民听说张良来了,都围了过来,手里拿着刚分到的田契,笑着喊道:“留侯先生!您来了就好!有您和主公在,咱们的日子肯定会更好!”
赵政看着围过来的百姓,对张良道:“张先生你看,这就是咱们要守护的——不是天下,是这些百姓的笑容。”
张良望着百姓们脸上的笑容,眼中泛起一丝湿润。他用力点了点头:“主公说得对。接下来,良愿与主公一起,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就在这时,墨影突然走到赵政身边,压低声音道:“主公,关中传来消息,吕后知道张良先生到了东海,已经下令让审食其带五千人,偷袭咱们的流民安置点!”
赵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张良也皱起眉头,看向赵政:“主公,咱们得立刻部署防御,不能让流民出事!”
赵政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百姓,又看向远处的田野。他握紧拳头,声音坚定:“吕后想伤我的百姓,没那么容易。墨影,你立刻去通知韩信,让他调兵去保护安置点。张先生,咱们去议事堂,商量对策——这一次,咱们不仅要守住流民,还要让吕后知道,民心不是她能随便践踏的!”
张良点头:“好!咱们一起去!”
两人并肩朝着城内走去,百姓们跟在他们身后,脸上的笑容虽然淡了些,却多了几分坚定。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与城门口的老槐树、远处的“金黍”田,构成了一幅温暖而充满力量的画面。
走到议事堂门口时,赵政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张良道:“张先生,你说,等咱们平定了汉地,是不是就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安稳日子了?”
张良看着赵政眼中的期待,郑重地点了点头:“会的。只要咱们一直顺着民心走,就一定能做到。”
议事堂的门缓缓打开,两人并肩走了进去。里面的烛火已经点燃,照亮了案上的舆图,也照亮了他们即将共同面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