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前方发现大片陆地!”
桅杆顶端的了望哨声嘶力竭的呼喊,穿透了南海湿热的海风,如同一声惊雷,在“启明号”的甲板上炸响。一身玄甲,按剑立于船首的韩信猛然抬头,深邃的目光如利剑般刺破海平面上的薄雾。只见远方,一片朦胧而巨大的黑色轮廓,正缓缓从海天相接处浮现,其规模之巨,远超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岛屿。
“传令各舰,减速,保持警戒队形!放出所有舢板,测量水深,绘制沿岸地形!”韩信的声音冷静如铁,不带丝毫波澜,但紧握剑柄、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历经近一个月的艰苦航行,躲避过数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穿越了暗礁密布的陌生海域,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目标——或者说,目标找到了他们。
副将快步上前,脸上混杂着兴奋与凝重:“将军,看这规模,绝非普通岛屿!莫非…真如主公所料,这南海深处,别有洞天?”
韩信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极目远眺,审视着那片沉默而巨大的陆地。海岸线曲折蜿蜒,植被呈现出与中原和望仙城截然不同的、更加茂密浓郁的墨绿色,一些高耸入云的奇异树种,形态前所未见。空气中,除了海水的咸腥,更夹杂着某种原始、浓郁、带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泥土和植物气息。
“命令斥候小队准备登陆侦查,每队配发双倍弩箭,携带信号烟火,遇险即刻撤回,不得恋战。”韩信沉声下令,“其余人等,轮班值守,确保舰船安全。此地情况不明,不可大意。”
“诺!”
就在韩信舰队谨慎地靠近这片未知陆地时,遥远的东海城,格物院静室内,出现了新的变故。
昏迷了十余日的刘盈,在秦越人施完一套复杂的金针渡穴术后,眼皮微微颤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后来被痛苦与绝望充斥的眸子,此刻虽然依旧虚弱、迷茫,却重新有了焦距。
“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守候在旁的医官又惊又喜,连忙用棉絮沾了温水,小心地润湿他的嘴唇。秦越人仔细搭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脉象虽仍虚弱,但已趋于平稳,浊毒渐消,清气始生!公子能醒,便是闯过了最凶险的一关!”
消息立刻报给了赵政。当赵政步入静室时,刘盈正靠在软枕上,小口喝着稀粥,他的目光与赵政平静的眼神相遇,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历经生死后的麻木与空洞,以及一丝极深处、难以察觉的探究。
“感觉如何?”赵政在榻边的胡床上坐下,语气平和,如同询问一个普通的子侄。
刘盈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还活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窗边那株已经凋谢、但藤蔓依旧翠绿的奇异植物上,“是它…救了我?”
“是它,也是你自己的求生之念,更是秦先生等人的医术。”赵政没有居功,“你能醒,很好。”
刘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虽然淡化却依旧存在的斑纹,喃喃道:“父王…他…”他没有问下去,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或者,不再需要答案。
赵政看着他,缓缓道:“有些路,走错了,回头便是。有些道,认准了,走下去便是。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
刘盈抬起头,眼中那麻木的空洞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在深处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沉寂下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那碗几乎没有米粒的薄粥。
汉中,王宫。
陈平精心策划的“嫁祸”计谋,并未如预期般顺利。他派出的死士,试图潜入格物院静室对刘盈下手或伪造现场,却如同石沉大海,接连失踪,连一点水花都未曾溅起。反而,一些关于“汉中欲害亲子以诬东海”的模糊流言,开始在某些隐秘的圈子里悄然传播,虽然尚未掀起大浪,却让陈平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废物!都是废物!”陈平在自己的密室内,气得摔碎了一个心爱的玉杯。他意识到,东海对刘盈的保护,远比他想象的严密,赵政似乎早有防备。
而前线,楚汉之间的战局陷入了更加惨烈的拉锯。英布虽然勇猛,但刘邦在张良的谋划下,稳住了阵脚,依靠城池节节抵抗,同时派出骑兵不断骚扰楚军漫长的补给线。项羽的暴脾气被彻底点燃,他亲临前线督战,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尸体堆积如山,洛水几度被染红。双方都杀红了眼,消耗着巨大的国力与兵力。
范增看着杀意盈胸、听不进任何劝谏的项羽,看着因强征粮草而日益不满的民众,心中的忧虑如同阴云般越积越厚。他几次想开口,但看到项羽那布满血丝、只有杀戮与胜利的眼睛,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知道,霸王这辆战车,已经无人能勒,正冲向未知的、可能是毁灭的深渊。
南海,未知海岸。
韩信派出的三支斥候小队,仅有两只按时返回,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登陆的区域,植被极其茂密,瘴气弥漫,发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凶猛野兽踪迹,以及一些遗留在沙滩和丛林边缘的、明显是人工制造但风格迥异的石器、骨器,甚至还有简陋的陶片!种种迹象表明,这片巨大的陆地上,不仅存在生命,极可能存在着某种拥有初步文明的土着居民!
“将军,第三小队…失去联系已经超过六个时辰了。”副将脸色凝重地汇报。
韩信站在海图前,目光落在标记着第三小队最后已知位置的海岸区域,眼神锐利如鹰。“他们最后传回的信号是什么?”
“是代表‘发现大型聚居痕迹,继续深入侦查’的绿色烟火。”
“再等两个时辰。”韩信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若再无消息,我亲自带一队精锐上岸搜寻。同时,命令舰队后撤至深水区,做好战斗准备。此地…绝非善地。”
两个时辰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海面上风平浪静,但那片巨大的陆地却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第三小队依旧杳无音信。
就在韩信点齐五十名最精锐的墨家武士,准备亲自登陆时,异变陡生!
靠近海岸线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古怪、如同无数鸟类嘶鸣般的呼啸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涂抹着各种诡异彩色泥浆、手持石矛、骨箭、吹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林中涌出,数量之多,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向着海边扑来,目标直指停泊在近海的几艘东海舰船!
“敌袭!全军戒备!弩炮准备!”韩信的厉喝声瞬间传遍各舰。
战斗在瞬间爆发!
土着的攻击方式原始而疯狂,他们投掷的石块和骨箭虽然威力有限,但数量惊人,如同暴雨般倾泻在舰船的护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更麻烦的是那些吹箭,箭簇上显然淬有不知名的毒液,几名躲闪不及的水手被射中,很快便口吐白沫,抽搐着倒下。
“瞄准人群密集处,弩炮齐射!弓弩手自由散射,压制岸边!”韩信的命令清晰而冷静。
“嗡——嘭!”沉重的弩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射入狂奔的土着人群,瞬间清空一小片区域。训练有素的东海弓弩手们,则依托船舷,以精准的三段式射击,将一波波箭雨洒向岸边,不断有土着中箭倒地。
然而,土着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似乎对死亡毫无畏惧,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甚至有人试图泅渡靠近舰船。
“将军!他们想登船!”副将大喊。
韩信眼神一寒:“命令‘破浪’、‘疾风’两舰,以拍杆扫荡近船之敌!各舰准备火油罐,听我号令!”
激烈的攻防战在陌生的海岸线上演。东海舰队凭借着先进的武器和严明的纪律,牢牢掌控着海面上的主动权,但面对这如同潮水般涌来、不计伤亡的原始攻击,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韩信站在“启明号”船头,玄色披风在带着血腥气的海风中狂舞,他凝视着那片仿佛孕育着无尽危险的巨大陆地,心中明白,这次的发现,带来的不仅是机遇,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与…杀机。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南海的烈日下,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穿透喊杀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固守阵线,歼敌于海上。我们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主人’知道……”
“东海之龙,虽远必至!”
“犯我舰船者……”
“虽蛮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