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秦地的粟米就是比咱们那儿的瓷实!蒸出来的饼子都他娘的能当砖头使,砸狗一砸一个准!”
丹水县衙临时改成的“汉王行营”内,刘邦毫无形象地蹲在门槛上,一手抓着一张硬邦邦的蒸饼,啃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还比划着砸狗的动作,惹得周围几个亲兵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他身上的楚军皮甲早不知扔哪儿去了,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个投降秦吏身上扒拉来的、略显宽大的深衣,头上也没戴冠,只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发髻,活脱脱一个刚得了些便宜就开始嘚瑟的乡下土财主。
“大王,您慢点吃,小心噎着。”陈平从外面快步走来,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初步清点完了,丹水虽是小县,但府库积存竟有粟米两千斛,革甲一百五十副,钱十二万!更重要的是,找到了县库的粮册和地图!”
刘邦闻言,眼睛瞪得溜圆,连饼都忘了啃,含糊不清地嚷嚷:“多…多少?两千斛?他娘的,够咱兄弟们敞开肚皮吃多久了!陈平,你小子行啊!这趟没白来!” 他兴奋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油乎乎的手就在那身深衣上蹭了蹭,“快!先把饼子…不,先把粮食给兄弟们分下去,让大伙儿都吃顿饱的!再挑些好甲给樊哙那小子的人换上,看他那身破破烂烂的,跟叫花子头子似的!”
张良也缓步走来,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眼底带着一丝思虑。他看了一眼兴奋的刘邦和陈平,轻轻摇头:“大王,钱财粮草固然重要,但眼下最关键的,是下一步的行止。”
刘邦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用力咽下,拍了拍手上的饼渣,走到那张简陋的、铺着粗糙地图的案几前:“怕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子房,你有啥鬼主意…啊不,是妙计,赶紧说!”
张良微微一笑,手指点向地图上的武关:“武关守将,据查乃一庸碌之辈,贪财好利。大王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前往,许以高官厚禄,或可诱其归降。即便不降,亦可麻痹其心。同时,我军可派精锐,绕行山间小路,奇袭关后……”
“好!就这么办!”刘邦不等张良说完,就猛地一拍桌子,“陈平,忽悠人的事儿你在行,你去准备!周勃!给你五百精兵,翻山越岭,去捅武关的腚眼子!能不能办到?”
周勃从人群中跨出一步,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山再高,也高不过兄弟们的脚板!”
“哈哈哈!好!”刘邦志得意满,叉着腰,仿佛已经看到了武关洞开的情景。
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哨探被带了进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禀报:“大…大王!彭城…彭城急报!”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哨探身上。
“说!”刘邦收敛了笑容,眼神锐利。
“项羽在齐地大破田荣!田荣败走平原,被当地百姓所杀!齐地…齐地快平定了!”
“什么?!”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刘邦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惧和难以置信:“这么快?田荣那老小子也太不顶事了!” 他像是被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刚才那股子意气风发顿时泄了一半。项羽这么快就解决了后顾之忧,意味着那把悬在他头顶的霸王戟,随时可能挥下来!
张良眉头紧锁,陈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然而,那哨探喘了口气,继续道:“还…还有!项羽得知大王西进,暴怒如狂,已封英布为将,率军三万,星夜兼程,西向而来,意图截断我军后路,与关中秦军前后夹击!”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帐内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英布!那可是项羽麾下头号猛将,骁勇善战!三万楚军精锐,绝非他们这群刚刚拼凑起来的“叫花子”军队能正面抗衡的!
刘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下意识地看向张良和陈平,声音干涩:“子房,陈平,这…这如何是好?”
帐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外面士兵走动和战马偶尔的嘶鸣声。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突然,刘邦猛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水桶,清水泼了一地。他红着眼睛,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低吼道:“妈的!妈的!项羽!英布!非要逼死乃公不成!”
陈平眼神闪烁,快速思索着,忽然开口道:“大王,或许……我们可以借力。”
“借力?找谁借?谁肯借给咱们这群丧家之犬?”刘邦没好气地说。
“东海。”陈平吐出两个字。
张良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赵政?”刘邦一愣,随即嗤笑,“那小子精得跟鬼似的,躲在海外看热闹,他会这时候帮我们?他巴不得我和项羽两败俱伤!”
“正因为他希望我们两败俱伤,才更不会坐视我们被项羽轻易剿灭。”陈平分析道,“我们若败亡太快,项羽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他赵政还能安心在海外发展吗?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比谁都懂。我们不求他出兵,只求他……制造些麻烦,拖住项羽的脚步,哪怕只是让英布的行军慢上几天,对我们也是莫大的帮助!”
张良缓缓点头:“陈平所言有理。赵政麾下有黑冰台,散布谣言,袭扰粮道,甚至在南边制造些事端,牵扯项羽的注意力,并非难事。而且,我们还可以许诺,若将来得了关中,愿与他互通商贸,共抗项羽。这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交易。”
刘邦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权衡着利弊。他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前有狼后有虎,能拉一个帮手是一个,哪怕这个帮手也不安好心。
“好!”他下定决心,“陈平,你立刻想办法,通过我们之前的渠道,给东海那边递个话!就说我刘季承他的情,日后必有厚报!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帮我们拖住项羽和英布几天!”
“喏!”陈平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刘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的武关,眼神变得凶狠而决绝:“妈的,不管了!子房,原计划不变!加快速度,攻打武关!必须在英布那杀才追上来之前,打开进入关中的大门!”
“诺!”众将轰然应命。
而在遥远的东海,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收到了齐地战报和英布西进的消息。
赵政站在观星台上,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听完墨影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军师,刘邦派来秘使,请求我们出手相助,拖延项羽和英布。”墨影补充道。
赵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果然来了。刘邦这小子,倒是懂得借势。”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韩信道:“告诉黑冰台,可以在楚地散布消息,就说……英布与刘邦早有勾结,此次西进,名为追击,实为会师。”
韩信眼睛一亮:“此计甚妙!项羽多疑,必生猜忌!”
赵政点点头,又对萧何道:“我们派往南越的使者,可以加大接触力度了。告诉那边的部落首领,楚地空虚,正是他们扩大地盘的好时机。”
“是,军师。”萧何躬身领命,他如今负责东海势力的内政与外交,将这些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赵政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片风云激荡的大陆,喃喃自语:“刘邦,棋子我已经帮你落下,能不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就看你自己了。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东海落子,楚地生疑,南疆暗涌。
刘邦的西进之路,因项羽的迅速反应和英布的追击,陡然增加了无数的变数和杀机,却也因为赵政这隐于幕后的推手,而生出了一线微弱的生机。
前有雄关险隘,后有追兵猛将,暗处还有盟友的“帮助”。
这支刚刚点燃星火、试图燎原的队伍,能否在各方势力的博弈缝隙中,杀出一条血路,抢先一步,握住那通往天下的钥匙?
危机,已至。变数,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