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江陵点点头,走了出来,快速打了一个手势。
下一秒,在人流中,在阴影里,在阳光下,不断冒出一道道黑色身影。
这些黑影步伐轻得像猫,没发出一点声响,就好像一个个突然出现的幽灵,无声无息的,转眼就贴在江陵身后。
这些人都是特工,实力非同小可。
江陵朝着旁边一个特工使了一个眼神
那个特工立刻心领神会,唰的一下,瞬间出现在罗浩身边。
罗浩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特工扣着,然后被押到江陵身边。
他的肩膀还被特工轻轻按了一下,示意他低头。
可他没照做,反而抬眼盯着江陵的侧脸,声音没因为被控制而发颤,反而带着记者特有的执拗。
做了多年的新闻报道,他见过太多被掩盖的真相。
陈榕的事,他必须说清楚,否则,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职业操守。
“江局,有几句话,我必须说出来,我不能昧着良心。”
“我……罗浩,我当记者十五年,跑过十年社会新闻,见过的亡命徒、伪君子比你抓的可能都多,但我敢打包票——陈榕不是坏人。”
江陵的手指在风衣口袋里轻轻敲了敲,节奏很稳,没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走廊尽头的光线上。
他的眼神没什么波动,心里却不是毫无波澜。
刚才在大厅,他看过罗浩拍的视频,那孩子指尖翻飞拆炸弹线路的样子,不像八岁,倒像浸淫拆弹多年的老兵。
可国安局是规则的执行者,他不能赌,赌不起“万一”的风险。
“罗记者,站在我的角度,有时候,错误未必是错误,正确未必是正确。”
他终于侧过脸,扫了眼罗浩手里的手机,屏幕上陈榕的脸还亮着,嘴角那抹浅淡的笑刺得人眼疼。
江陵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像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你看的是他护着人的样子,我看的是他捅伤三位高层,以及捅伤王家继承人的后果——国安局是机器,机器只看规则,不看人心。”
罗浩突然笑了,笑声有点涩,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嘲讽。
他手腕下意识挣了挣,特工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硌得他手腕生疼。
可他没在意,眼里满是急切的辩解,声音都拔高了些,走廊里能听到回声。
“机器?规则是给人定的!当年老祖宗,带着士兵啃树皮守边境,也没人说他‘破坏秩序’,因为他护的是老百姓!”
“你学过历史吧?多少老兵回忆录里写着,为了上阵杀敌,为了保存体力,他们树皮分着吃,机枪轮流扛,现在陈榕护着众人的样子,跟当年的英雄多像啊——怎么到了这孩子身上,护人就成了“后果”?
“现在,陈榕就像先辈一样,用生命护着我们这些人,为了让我们活着,他扛下了所有,自己坐着炸弹升空,生死不明,你忘了,刚才要是没有他,咱们现在都成了生物炸弹的炮灰!”
江陵没接话,只是抬步往走廊外走。
身后的特工押着罗浩跟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罗浩的心上。罗浩还在说,语气里带着点恳求,又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
他不能让陈榕的牺牲被当成“错误”,更不能让这孩子背着“魔童”的骂名:
“江局,你说机器看规则,可规则的底线不该是‘护人’吗?陈榕才八岁啊,他要是想坏,刚才完全可以让老猫杀了所有人,带着他爸妈提前走,可他没有——他信任你们,把爸妈留在这,也没捅死人,这还不够说明他的本心吗?”
江陵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罗浩。
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其实他知道罗浩说的是真的,可国安局要考虑的是“万一”。
万一陈榕的行为引发模仿,万一真相泄露引发民众恐慌。
这些风险他承担不起。
江陵没松口,只是语气冷了些,带着点无奈的警告。
“罗记者,你的话太多了,很吵。”
“我是国家安全局的,站在国家的层次,要考虑的是整体稳定,不是一个孩子的‘本心’。”
罗浩还想反驳,嘴刚张开,特工的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像在提醒他别再“妨碍执行任务”。
他把话咽回去,喉结动了动,跟着江陵继续往前走,掌心的手机攥得更紧了,指腹都按在屏幕里陈榕的脸上,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算了,再等等,总能找到机会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走廊尽头的门被推开,一股风裹着嘈杂的声音涌进来,瞬间盖过了两人的对话。
“我亲眼看见的!那孩子把炸弹扛起来的时候,脸都白了,手在抖,却没让炸弹碰地一下!”
说话的是穿碎花裙的女人,手里的签字笔在掌心硌出红印。
她想起刚才在大厅,自己抱着吓哭的儿子躲在桌子下,是陈榕跑过来,用瘦小的身子挡在他们前面,后背的汗透过衣服都能摸到温度。
现在有人说这孩子是坏人,她怎么能忍?
“他后背的汗都把衣服湿透了,却还温柔地跟我儿子说‘哥哥能撑住’,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是坏人?”
“对!他跟那个雇佣兵说‘放所有人走,我跟你走’,这叫投靠恐怖分子?这叫牺牲自己!”
旁边的中年男人跟着喊。
他是建筑设计公司的老板,刚才躲在桌子底下,清楚听见陈榕跟老猫谈判。
那孩子的声音有点哑,却比他见过的任何成年人都稳,没有一点慌乱,连呼吸都没乱。
对方的领带歪了,衬衫领口也被汗浸湿,却顾不上整理,甚至身上在流血也不理,只是梗着脖子往前挤,想让更多人听到。
“换做是我,七八岁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早就吓瘫了!他却先想着让我们逃,这不是英雄是什么?”
“还有!他捅人的时候,明明能下死手,却每次都避开要害!”
戴眼镜的年轻女孩也跟着开口。
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参加婚礼的。
刚才她吓得腿软,是陈榕扶了她一把,还把她拉到柱子后面,说“这里安全,别出来”。
现在她声音虽小,却很清晰,眼神里满是坚定。
“那些大人物现在还能站着说话,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要是真的坏,根本不会手下留情,直接就下死手了!”
江陵的脚步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些宾客会这么激动,原本以为签个保密协议就能平息。
毕竟大多数人都怕惹上麻烦。
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的更麻烦。
这些人显然被陈榕的“牺牲”打动了,不是轻易能压下去的。
江陵侧头看向身边停下来的特工,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火气。
“愚蠢!人们群众是没有智慧的,他们很容易被误导和欺骗,人云亦云,而你们的工作只是执法。”
“动起来啊,没听见命令吗?马上带他们去签保密协议!”
“是。”
特工们赶紧应声。
他们刚想上前,就被人群里的一个西装老板拦住了。
这个西装老板做进出口生意这么多年,见多了利益交换、勾心斗角,却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粹的牺牲。
陈榕用自己的命换了大家的安全,他不能让这孩子被冤枉。
“别碰他们!今天这事没说清楚,谁也别想签协议!”
他转头看向周围的人,声音洪亮,带着点生意人特有的说服力。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能分清!陈榕那孩子,看他爸妈的眼神满是心疼,护着我们的时候连命都不顾,这种孩子能是魔童?能是坏人?你们摸着良心说,刚才要是没有他,咱们能站在这说话吗?”
“说得对!必须说清楚,否则,我们不签!”
“要给这个孩子一个说法!他没有错,他救了所有人。”
“就是,他是英雄,不是罪犯!”
“没错,他是小英雄,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劲儿,把特工们围在中间。
没人再提签协议的事,眼里满是愤怒和不平。
他们都是被陈榕救过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恩人被安上“魔童”的名声,连句公道话都不说?
退休教师拄着从大厅里顺来的椅子腿,慢慢挤到人群前面。
他头发花白,脸上还沾着点灰尘,却依旧挺直了腰板。
教了四十年书,他最懂孩子,陈榕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委屈和坚定,像极了当年为了保护同学跟校外混混对抗的好学生。
“我教了四十年书,什么样的孩子我没见过?调皮的、叛逆的,我都遇过,可从来没见过像陈榕这样的——七八岁的孩子,能扛着五十公斤的炸弹不撒手,能为了陌生人跟雇佣兵谈判,这不是英雄是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江陵,语气里带着点质问。
退休教师教过的学生里有当兵的,知道军功对一个军人有多重要。
“你们说他是魔童,说他投靠恐怖分子,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爸的军功被抢了,他自己用命换的军功也被吞了,他只是想要个公道,有错吗?难道要他看着自己爸爸的功劳被别人拿走,还笑着说‘没关系’?”
“还有,他母亲被人强迫跟不爱的人联姻,他小小年纪还被绑架,差点没了,这些不平的事情加诸在身上,他能不发疯吗?要是其他人,直接下死手了吧,他还克制得这么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救了所有人,这不就是英雄的写照吗?”
江陵的脸色更沉了,手指在风衣口袋里攥紧,指节泛白。
现在不能硬来。
一旦动手抓几个带头的,只会让其他人更激动,到时候事情闹大,更难收拾。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人群,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要不先说几句好话,至少能缓和一下众人的情绪。
这时,罗浩趁机挣开特工的手。
特工的注意力被人群的喊声拉走,扣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半分。
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手心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赶紧攥紧,然后快步冲到人群面前。
罗浩举起手机,屏幕上陈榕坐着炸弹升空的画面亮得刺眼,在阳光下能看清孩子脸上的坚定,也能看到他嘴角那抹浅淡的笑,像在跟大家告别。
“各位!你们别被他们骗了!他们要你们签保密协议,是怕你们把真相说出去!怕更多人知道陈榕是英雄,不是魔童!”
罗浩的声音因为刚才在走廊里喊得太急而发哑,却字字戳人,每一个字都带着力气。
他伸手指着江陵,手都在抖。
“陈榕为了让咱们活着,自己坐着炸弹升空了!现在生死未卜!可他们呢?不仅不派人去找陈榕,还要去抓他的父母!”
“江局,你敢说你没下命令搜捕陈树夫妇?你敢说你不是想把这事压下去,让陈榕永远背着‘魔童’的名声,埋没他的付出?”
他转头看向人群,眼眶都红了,歇斯底里地吼着。
“刚才在大厅里,你们都看到了,陈树夫妇有多可怜!他们只想跟孩子团聚,只想过安稳日子,却要被当成‘同伙’抓起来!这是什么道理?陈榕是英雄,他的父母不该受这种委屈!不该为他的‘英雄行为’买单!”
“凭什么要抓他父母?这不公平!我们坚决不能签协议!我们不能当忘恩负义之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必须要保护他的父母,不能寒了小英雄的心。”
这话一出,众人一下子炸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