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地笼罩着京家老宅。
白日的喧嚣与温馨已渐渐沉淀,化作一种宁静的满足感,流淌在宅院的每一个角落。
生日宴已经结束,亲友们陆续离去,佣人们正在陈叔轻声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残局。
京妙仪独自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
晚风透过微开的窗缝吹入,轻轻拂动她黑色的发丝。
她微微抬起左手,手腕上,那条浅金色的星星手链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暖而细腻的光泽。
那颗作为“妈妈星”的玻璃珠,触感温润,贴合着她的皮肤。
另外几颗小星星装饰,则像是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中间最亮的那一颗。
“我们会一直陪着妙仪姐姐!”
“一直一直哦!”
顾初妤那带着奶气的、无比认真的宣告,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京妙仪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颗玻璃珠,眼底深处,是外人绝难窥见的、汹涌的情感。
这条手链,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是母亲温柔却已模糊的笑颜,是父亲曾经消沉如今重展的眉头,是京雪迎默默的支持,更是那个……从三岁起,就跌跌撞撞闯入她灰白世界,用最笨拙也最纯粹的方式,一点点捂热她冰冷心脏的小小身影——她的妤宝。
她记得初遇时,那个躲在妈妈身后,却又忍不住用湿漉漉小鹿眼偷看她的糯米团子。
记得她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软软喊着“姐姐”的样子。
记得她分享的糖果,记得她闯祸后泪眼汪汪的道歉,记得她生病时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依赖……
也记得,母亲病重时,医院长廊里,她塞过来的这颗“像妈妈眼睛”的玻璃珠,和她懵懂却真挚的担忧。
更记得,母亲离去后,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是她,不顾自己的冷漠和排斥,一次次笨拙地靠近,用一幅幅稚嫩的画,一盏崭新的星空灯,一声带着哭腔的“我保护她”,还有那个让她所有防线溃堤的拥抱……硬生生将她从冰冷的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这条手链,串联起了所有这些记忆。
是救赎,是承诺,是……永恒的星光。
房门被轻轻敲响。
“大小姐。”是陈叔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与慈爱,“雪迎小姐和顾小姐来了,说想邀您去阁楼……看星星。”
京妙仪收回思绪,眼底的波澜迅速平复,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她转过身,淡淡应道:“知道了。”
拉开房门,京雪迎和顾初妤正等在外面。
京雪迎已经换下了稍显正式的着装,穿着舒适的居家服,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温和的笑意。
而顾初妤,也脱下了那身粉蓝色的小礼服,换上了她最喜欢的、印着小兔子图案的棉质睡裙,怀里还宝贝似的抱着那个京妙仪送给她的、有些旧了的绒毛小熊。
看到京妙仪出来,顾初妤立刻扬起小脸,小鹿眼亮晶晶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和欢喜。
“妙仪姐姐!”她软软地喊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京妙仪左手腕的手链上,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京妙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轻地“嗯”了一声。
“走吧,”京雪迎笑着开口,自然地牵起顾初妤空着的那只手,“今晚天气很好,星星应该很亮。”
三人默契地走向那座承载了她们无数童年秘密的阁楼。
阁楼被打扫得很干净,那个被她们称为“秘密基地”的角落,铺着柔软的地毯,摆放着几个舒适的抱枕和一张矮几。
之前一起种下的那株纪念京夫人的小植物,被照顾得很好,在窗台边舒展着嫩绿的枝叶。
京雪迎熟练地打开那盏顾初妤后来买的、更大更亮的星空投影灯。
霎时间,整个阁楼被梦幻的蓝色光晕和无数细碎旋转的“星光”填满。
“哇!”顾初妤发出小小的惊叹,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她依然对此充满喜爱。
她拉着京妙仪在地毯上坐下,自己则舒服地靠进京妙仪身侧的抱枕里,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小熊。
京雪迎坐在她们对面,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窗外,是真实的、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碎钻镶嵌在黑丝绒上。
窗内,是投影营造出的、触手可及的浪漫星河。
真实与虚幻的星光交织在一起,将三个女孩笼罩在一片宁静而美好的氛围中。
“姐姐,你看那颗最亮的!”顾初妤伸出小手指着窗外,兴奋地对京妙仪说,“那颗是不是就是‘妈妈星’?”
京妙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夜空中,天狼星正散发着清冷而耀眼的光芒。
她轻轻点头:“也许吧。”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得到回应,顾初妤更开心了,她又低头看看京妙仪手腕上的手链,小声地、满足地咕哝:“妈妈星在看着我们,我和雪迎姐姐也在陪着妙仪姐姐……”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倦意。
白天的兴奋和忙碌,让本就精力不如常人的她感到了疲惫。
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像啄米的小鸡,最终,轻轻地、安心地靠在了京妙仪的手臂上。
怀里的小熊被她无意识地搂得更紧。
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京妙仪身边睡着了。
京雪迎看着很快进入梦乡的顾初妤,失笑摇头,压低声音对京妙仪说:“这小家伙,今天真是开心坏了。”
京妙仪没有回答。
她微微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熟睡的顾初妤。
睡梦中的她,显得更加乖巧无害,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苍白的小脸在星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那么小,那么软,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需要被精心呵护的人,却拥有着照亮她整个世界的巨大能量。
京妙仪没有动,任由顾初妤靠着。
她的目光从顾初妤恬静的睡颜,缓缓移向窗外无垠的星空,再落回手腕上那串温暖的“星河”。
内心某种汹涌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坚定而清晰地生长出来。
她不能再失去。
不能再经历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失去和无力。
母亲离世时,她还太小,力量微薄,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暖逝去,除了将自己封闭起来,什么也做不了。
但现在,她有了想要紧紧抓住、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人。
为了这份守护,她必须变得强大。
强大到足以隔绝世间一切风雨,强大到能为她的妤宝撑起一片永远晴朗的天空,强大到……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她们分开。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入了她的灵魂。
寂静的星光下,在京雪迎温和而略带讶异的目光注视下,京妙仪微微俯身,用一种极轻、极缓,不会惊扰到怀中人安眠的动作,调整了一下顾初妤靠着的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旋转的投影星光,望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和璀璨的星河。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夜风的低语,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而坚定的力量,清晰地在这片属于她们的秘密空间里回荡:
“我会变得很强很强。”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慎重地起誓。
“强大到可以永远保护你,”
她的目光垂下,落在顾初妤毫无知觉的睡颜上,那眼神深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沉重而偏执的占有和守护欲。
“我的……”
短暂的停顿,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也无需言说的情感。
“……妤宝。”
这声“妤宝”,不再是儿时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的称呼,而是在今夜,被赋予了全新的、只属于她京妙仪一个人的定义。
是软肋,是逆鳞,是她所有疯狂与隐忍的源头,也是她未来一切行动的唯一准则。
京雪迎清晰地听到了这句低语。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最终化为一丝了然和复杂的微笑。
她早就知道,这个看似冷情冷性的堂妹,内心潜藏着怎样炽烈甚至偏执的情感。
只是她没想到,这份情感会如此早地、如此清晰地定型,并且以这样一种立誓般的方式宣之于口。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作为一个见证者。
星光温柔地洒落在三个女孩身上。
京妙仪坐得笔直,像一株开始展露锋芒的青竹,小小的身躯里,似乎已经蕴藏了未来那份冷艳强大的气场雏形。
顾初妤依偎着她,睡得香甜,仿佛找到了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京雪迎则像一个冷静的守望者,守护着这份刚刚萌芽、注定不凡的羁绊。
童年的篇章,在这片静谧而璀璨的星光下,缓缓落下了帷幕。
那些无忧无虑的嬉戏,那些猝不及防的伤痛,那些笨拙而坚定的陪伴,都化作了成长的养分,融入了她们的骨血。
阁楼下,京家老宅在夜色中沉静安睡。
陈叔巡视完最后一圈,确认一切妥当,轻轻关掉了大厅的主灯。
他知道,大小姐、雪迎小姐和顾小姐在阁楼上。
他也知道,对大小姐而言,顾小姐是极其特别的存在。
这份特别,从顾小姐三岁那年初次来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大小姐身后时,就已经注定。
他乐于见到大小姐因为顾小姐而变得……更像一个有着正常情感波动的孩子。
未来的路还很长,京氏继承人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挑战。
但此刻,陈叔心中是安稳的。
因为他相信,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大小姐将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而这份始于童年的守护誓言,也必将如同今夜腕间的星辰与头顶的星空,成为贯穿她们未来岁月,最坚定、最璀璨的指引。
星光永不熄灭,誓言落地生根。
属于京妙仪和顾初妤的,更长、更远、也更为波澜壮阔的故事,正伴随着这句无声却重若千钧的誓言,在星河的见证下,悄然拉开序幕。
(妙仪和妤宝的番外篇就此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