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关于旅行目的地的小小分歧,最终以两人都满意的折中方案圆满解决。
这个过程,像是一次奇妙的润滑剂,非但没有在她们之间留下任何芥蒂,反而让顾初妤和京妙仪都更清晰地感受到,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却又坚定地,将对方的需求和感受,纳入自己世界的核心版图。
这种双向的奔赴与珍视,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
生活回归到改造后愈发温馨的别墅里,日子甜得如同浸了蜜。
一个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新换的米白色亚麻窗帘,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初妤盘腿坐在暖杏色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素描本和铅笔,对着窗外花园里一簇开得正盛的绣球花写生。
京妙仪就坐在她身旁的单人沙发里,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不太紧急的邮件。
室内安静,只有铅笔在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和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气氛安宁而美好。
画了一会儿,顾初妤停下笔,有些出神地看着画纸上初具形态的花朵。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京妙仪从屏幕前抬起头,看向她:“怎么了?”
顾初妤转过头,把小鹿眼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怅惘展示给她看。
她晃了晃手里的素描本,语气带着点怀念,又有点自嘲:“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我小时候其实挺喜欢画画的,还梦想过当个画家呢。”
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淡,像蒙了一层薄雾。
“那时候老师总夸我有天赋,说我色彩感觉好,线条也灵。”她的指尖拂过画纸上稚嫩的花瓣,“可惜后来身体不争气,总是生病,断断续续地学,到底也没能坚持下去。家里人也觉得,我这身体,能平平安安的就好,这些‘不务正业’的爱好,玩玩就算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京妙仪却从她那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深藏心底的遗憾。
那不是“作”,不是撒娇,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对某种未能圆满可能性的淡淡惋惜。
她的妤宝,被所有人娇惯着长大,得到了无数的纵容和宠爱,但在追求自我价值这条路上,却似乎早早地被“体弱”这两个字,划定了一个看似安全的、却也狭窄的圈子。
京妙仪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顾初妤带着淡淡失落的小脸上,没有立刻说话。
她只是合上了膝盖上的电脑,将它放到一旁,然后伸出手,将顾初妤连同她怀里的素描本一起,轻轻揽到了自己身边。
她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现在画着玩也挺好”。
那些安慰,过于苍白。
她只是更紧地握了握顾初妤有些微凉的手,然后用那双清冷剔透的凤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这一刻的遗憾,牢牢刻在心里。
“喜欢画,就继续画。”京妙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现在有我在。”
顾初妤依偎在她怀里,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稳定气息和话语里的支持,心里那点小小的怅惘,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她仰头,在京妙仪下巴上蹭了蹭,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个话题,似乎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顾初妤很快又被其他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继续她的写生,或者拉着京妙仪讨论旅行准备的细节。
她并没有将这次闲聊真正放在心上,只当是偶尔的情绪流露。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京妙仪已经悄然行动了起来。
那句“梦想过当个画家”,和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一颗投入京妙仪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顾初妤想象的要深远。
对于京妙仪而言,顾初妤的每一个情绪,每一个未曾说出口的愿望,都值得被郑重对待。
她的妤宝,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包括追寻梦想的权利。
几天后,京妙仪的书房里。
她召见了王助理,并且特意让京雪迎也在场。
京雪迎依旧是那副干练知性的模样,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
“大小姐,您找我?”王助理恭敬地垂手而立。
京妙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后墙上挂着的那幅顾初妤画的素描肖像,在冷硬的商务风格中,显得格外温情。
她抬眸,目光扫过王助理和京雪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联系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以及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咨询他们短期大师班或者线上核心课程的项目细节,要最适合零基础但具备一定天赋、并且需要兼顾身体状况的学员的。”
王助理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这肯定与顾小姐有关,立刻应道:“是,大小姐,我立刻去办。”
京妙仪又看向京雪迎:“雪迎,你人脉广,私下接触几位在国际上享有声誉、同时性格温和有耐心的华裔艺术家,或者国内顶尖美院的退休教授,了解一下他们是否有意向进行一对一的私人指导,地点和方式都可以协商,以顾小姐的身体状况和意愿为最高优先。”
京雪迎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点点头:“明白。我会筛选出最合适的人选,初步接触后再向你汇报。”
京妙仪微微颔首,继续下达指令,条理清晰,仿佛在部署一项重要的商业项目。
“另外,收集国内外适合新人画家亮相的、具有一定口碑和正规性的画廊信息,以及一些非商业性质的、注重艺术性的小型画展参赛渠道。”
“联系几家靠谱的艺术品经纪公司,咨询一下为新人画家规划职业生涯的可能性,包括但不限于作品包装、展览策划、媒体宣传等。”
“所有搜集到的信息,整理成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和可行性方案给我。记住,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是!”王助理和京雪迎齐声应下。
他们都知道,京总这是要将顾小姐年少时未能持续的绘画梦想,重新郑重地拾起,并且为她铺就一条尽可能平坦、光明,同时又完全尊重她个人意愿和身体状况的道路。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玩闹,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长远规划。
接下来的几周,京妙仪看似一切如常。
她依旧忙碌于公司事务,依旧细致地照顾着顾初妤的日常起居,陪她吃饭,散步,听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趣事。
但在顾初妤看不到的时候,关于绘画学习的各项信息,正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汇集到王助理和京雪迎那里,经过筛选和整理,最终呈送到京妙仪的面前。
她会仔细审阅每一份资料,从课程设置、导师背景,到画廊口碑、展览性质,她都亲自把关。
她甚至抽空,不动声色地了解了顾初妤更偏好的绘画风格和流派。
她的妤宝喜欢明亮温暖的色彩,笔触带着点未经雕琢的天真和灵气,更适合充满生命力和情感表达的方向,而不是过于刻板严谨的学院派。
这些细节,她都默默记在心里,并融入到了最终方案的考量中。
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给她妤宝的,必须是最适合她的,最能让她发光发亮的。
这天傍晚,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
顾初妤正窝在改造后的阳光花房里,对着新买的花卉写生,心情很好。
京妙仪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
“歇一会儿,把牛奶喝了。”她声音温和。
顾初妤放下画笔,乖乖端起牛奶小口喝着,脸颊在霞光映照下,泛着健康的粉色。
京妙仪在她身边的躺椅上坐下,看着她被阳光和花香环绕的恬静侧脸,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拿起旁边一份装订精美的、看起来像是商业计划书,但封面没有任何标题的文件,递到了顾初妤面前。
“妤宝,看看这个。”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递过去一份普通的杂志。
顾初妤有些疑惑地接过,嘴里还含着一口牛奶:“这是什么呀?”
她随手翻开,目光落在第一页的内容上。
只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
牛奶忘了咽下,拿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上面,清晰地罗列着国内外顶尖艺术学府的短期课程介绍、几位知名艺术家的私人指导意向和初步课程安排、以及几家适合新人起步的画廊资料和未来可能的小型画展策划方案……
条理清晰,规划详尽,甚至考虑到了她身体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准备了相应的备选方案和舒缓节奏的建议。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提议。
这是一份为她量身定制的、关于重拾绘画梦想的、极其郑重和长远的计划书。
顾初妤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小鹿眼越睁越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涌上铺天盖地的酸涩与滚烫。
她看到了京妙仪为她筛选的、风格与她喜好契合的导师名单。
看到了那些特意标注的、“可根据身体状况调整进度”、“线上课程优先”的备注。
甚至看到了对未来,如果她愿意,可以尝试举办个人小画展的初步构想……
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背后筹划之人的极致用心和深沉的爱意。
这不是简单的“支持你画画”。
这是在告诉她:你的梦想,很重要。我愿意为你搭建通往梦想的阶梯,让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寻那份属于你自己的光和热。
顾初妤的视线迅速模糊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精美的纸张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身旁安静等待的京妙仪。
霞光为京妙仪清冷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看着自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凤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和肯定。
“妙仪姐姐……”顾初妤哽咽着,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猛地扑进京妙仪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像只受了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兽,把满是泪痕的脸埋进她带着冷冽幽香的颈窝。
“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好……”她泣不成声,所有的语言在这样厚重无声的爱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京妙仪被她撞得微微后仰,随即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伸出手,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拍着顾初妤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脊。
她没有说什么“别哭”,也没有追问“喜不喜欢”。
只是任由她的妤宝,在自己怀里,宣泄着这被巨大惊喜和感动冲击下的汹涌情绪。
她的下巴轻轻抵着顾初妤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滚烫的泪水濡湿了自己的衣领,心底那片偏执的领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柔软充斥。
能让她这样毫无保留地依赖和感动,真好。
不知道哭了多久,顾初妤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她依旧赖在京妙仪怀里不肯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沉甸甸的计划书。
“妙仪姐姐,”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却无比坚定地说,“我会好好画的。”
不是为了成为多么了不起的画家。
只是为了不辜负,这份被如此郑重对待的梦想,和这份深沉如海的爱意。
京妙仪低头,吻去她睫毛上悬挂的最后一滴泪珠。
“嗯,”她应着,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知道。”
她的妤宝,本就该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而她,会是她最坚定的守护者和唯一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