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妤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
直到冰冷的寒意透过薄薄的礼服裙摆,丝丝缕缕地渗入肌肤,她才猛地打了个寒颤,从那种巨大的、混杂着心痛、震撼与茫然的情绪漩涡中,稍稍挣脱出来。
玄关处那盏昏黄的壁灯,依旧尽直地亮着,在她周围投下一圈孤零零的光晕。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京妙仪身上那冷冽的气息,以及……那个带着惩罚与绝望意味的吻,留下的滚烫触感。
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瓣。
那里似乎还微微肿着,带着一丝刺麻的痛感。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京妙仪那双盈满痛苦与疯狂的凤眼,和她那些撕心裂肺的质问。
每一句,都像烙印,深深烙在她的心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那些小打小闹的“作”,只是无伤大雅的试探。
直到今晚,她才真正看清,那些试探落在京妙仪那里,积累成了怎样沉重的负担和伤害。
那个总是强大、冷静、仿佛无所不能的妙仪姐姐,原来也会痛,也会失控,也会……爱得如此卑微又绝望。
这个认知,让顾初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言。
她撑着冰冷的地面,有些踉跄地站起身。
双腿因为久坐而发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扶着墙壁,慢慢挪回自己的卧室。
没有开灯,她直接将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各种混乱的泡泡。
京妙仪痛苦的眼神,强势的吻,嘶哑的告白……
与她记忆中,那个为她披上外套、深夜买回馄饨、默默守护她的身影,不断交织、重叠。
最后,定格在京妙仪转身离开时,那略显踉跄和孤寂的背影上。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非常非常砸。
她拉起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也隔绝自己纷乱的思绪。
可是没有用。
被子里,黑暗中,京妙仪的气息仿佛无处不在。
那个吻的感觉,更是清晰得让她无法忽视。
这一夜,注定无眠。
……
当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晨光,透过厚重的墨蓝色窗帘缝隙,悄悄钻进房间时,顾初妤依旧睁着一双毫无睡意、甚至有些红肿的眼睛。
她几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夜。
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又混乱的状态。
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细微的动静,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京妙仪起来了吗?
她会是什么样子?
还会像昨晚那样……疯狂而痛苦吗?
还是……
顾初妤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进浴室,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眼睛红肿、唇瓣甚至还有些微肿的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真是……狼狈透了。
她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已看起来精神一些,但效果甚微。
磨蹭了许久,她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推开房门,朝着餐厅走去。
餐厅里,晨光明亮。
京妙仪已经坐在了那张长长的餐桌主位上。
她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黑长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艳的侧脸。
她正微微垂眸,看着摊开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姿态优雅,神情专注。
仿佛昨夜那个在玄关阴影里,捏着她下巴失控质问,甚至强势掠夺她呼吸的人,只是顾初妤的一场荒诞梦境。
顾初妤的脚步顿在餐厅门口,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京妙仪听到动静,抬起眼眸,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
那目光,平静,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工作时的惯常冷冽。
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精准地掠过顾初妤的脸,在她微肿的唇瓣上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没有昨晚那令人心惊的疯狂。
也没有……丝毫的温情。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暂住在家的客人。
顾初妤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恐慌,悄然蔓延。
她宁愿京妙仪继续生气,继续质问她,甚至继续对她发火。
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的、彻底的冷静。
这种冷静,比昨晚的疯狂,更让她感到不安。
她讷讷地走到餐桌旁,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陈叔适时地为她端上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早点。
“顾小姐,请用。”
“谢谢陈叔。”顾初妤小声道谢,声音还有些沙哑。
餐桌上,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京妙仪翻阅平板新闻时,指尖划过屏幕的细微摩擦声。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种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
顾初妤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食不知味。
她偷偷抬眼,再次看向京妙仪。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却丝毫融化不了她周身的冰冷。
顾初妤注意到,京妙仪那总是精致无暇的眼下,有着一层即使用了遮瑕也未能完全掩盖的、淡淡的青黑色阴影。
和她一样,京妙仪昨夜,显然也未曾安眠。
这个发现,让顾初妤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指甲微微泛白。
鼓足了勇气,她张了张嘴,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妙仪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试探。
京妙仪翻阅新闻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但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只是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顾初妤的声音。
顾初妤剩下的话语,就这样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脸上瞬间火辣辣的,一种难堪混合着委屈,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京妙仪放下了咖啡杯。
她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合上了面前的平板电脑。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她一贯的从容。
她站起身,目光终于再次落在顾初妤身上,但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公司有事。”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平淡无波。
然后,不再多看顾初妤一眼,转身,迈着从容却疏离的步伐,径直离开了餐厅。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最终,消失在别墅门口的方向。
顾初妤独自坐在空旷的餐厅里,看着对面那张已经空无一人的座位,和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早已凉透的黑咖啡。
心里,也跟着一片冰凉。
她好像……把她弄丢了。
把那个无论她怎么“作”,都会默默纵容她、守护她的妙仪姐姐,彻底推开了。
这个认知,让她恐慌得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