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
顾初妤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疼痛中浮沉,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每一处关节都泛着酸软无力。
她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周围是嘈杂的人声,仪器滴滴的响声,还有……一个让她无比安心的、冷冽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侧。
“病人旧疾复发,心率不齐,需要立刻用药观察!”
“准备静脉注射!”
模糊的视线里,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晃动。
她感到冰凉的药液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带来一丝舒缓,但胸口的窒闷感依旧如影随形。
恐惧像潮水般涌上。
她害怕这种无助的感觉,害怕被独自丢在这片冰冷的白色里。
“疼……”
她无意识地呻吟出声,细弱得如同猫崽。
混乱中,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坚定地包裹住她冰凉颤抖的指尖。
“……在。”
一个极其简短的字,声音低沉沙哑,却像最有效的安定剂,瞬间抚平了她心底翻涌的恐慌。
是京妙仪。
她在这里。
她没有丢下她。
顾初妤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住那只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她不再挣扎,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抓着,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一个名字,反反复复。
“妙仪……妙仪……”
声音微弱,带着哭腔,充满了全然的依赖。
那只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京妙仪就站在病床边,身姿依旧挺拔,像一棵不为风雨所动的青松。
但她那双清冷的凤眼,此刻却一瞬不瞬地凝在顾初妤苍白脆弱的小脸上,里面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
医生和护士在进行紧急处理,她始终站在最近的位置,没有移动分毫。
她的手,一直被顾初妤死死攥着,仿佛是她生命的锚点。
……
病房外,凌曜匆匆赶到,却被京妙仪带来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拦在了走廊。
“抱歉,凌先生,您不能进去。”
凌曜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动静,脸色难看。
“我只是想看看初妤怎么样了!”
“京总在里面,顾小姐需要静养。”保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一堵冰冷的墙。
凌曜攥紧了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他。
他才是顾初妤名义上的男朋友!
可现在,他却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京妙仪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将他隔绝在外,宣告着谁才是那个真正被需要的人。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场无形的较量中,他输得一败涂地。
……
病房内,紧急处理过后,顾初妤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但她抓着京妙仪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只要京妙仪稍有抽离的意图,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会不安地蹙起眉头,发出模糊的呓语。
京妙仪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顾初妤的手很小,很软,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沉默地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姿势有些别扭,但她并没有强行挣脱。
夜色渐深。
VIp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顾初妤清浅却不平稳的呼吸声。
京妙仪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尊守护神像。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她冷冽的侧脸轮廓。
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凤眼,在黑暗中,卸下了些许防备,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深藏其下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后怕。
她不敢想。
如果她晚到一步……
如果顾初妤真的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像一条毒蛇,狠狠啮噬着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沉静。
只是握着顾初妤的手,无声地收得更紧。
这一夜,格外漫长。
京妙仪就这么守着,没有合眼。
期间,陈叔送来过换洗衣物和清淡的粥点,看着病房内的情形,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
京雪迎也来过电话,汇报公司事务,京妙仪只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病床上那个脆弱的人儿身上。
天光微亮时,顾初妤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色,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意识回笼,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那股要命的疼痛已经消失了。
她微微动了动,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紧紧握着。
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她对上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凤眼。
京妙仪就坐在床边,姿势似乎和她昏睡前一模一样。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黑色西装,衬衫领口微微有些凌乱,眼下有着明显的黑青。
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种罕见的憔悴和疲惫。
但她的眼神,依旧深邃,此刻正牢牢地锁着她。
“妙仪……姐姐?”顾初妤的声音干涩沙哑。
京妙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做了简单的检查。
“顾小姐已经脱离危险了,接下来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再受刺激,注意保暖。”
京妙仪静静听着,点了点头。
医护人员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她们两人。
京妙仪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顾初妤唇边。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顾初妤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液体滋润了干痛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京妙仪憔悴的样子,想起昨晚自己迷迷糊糊中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心里顿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歉疚。
她总是这样,任性,胡闹,一次次地给她添麻烦。
而京妙仪,总是这样,沉默地,包容她的一切。
喝完水,京妙仪将杯子放回床头柜。
顾初妤鼓起勇气,抬起还有些虚弱的小鹿眼,怯生生地看向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
“……又给你添麻烦了。”
京妙仪放杯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顾初妤。
女孩苍白着小脸,怯怯地蜷缩在纯白的被子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像是做错了事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可怜,又惹人心疼。
京妙仪静静地看了她几秒。
然后,她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抚摸她的头发,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了她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那一点委屈又歉疚的湿意。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没事了。”
她开口,声音因为熬夜而越发沙哑,却异常平静。
没有责备,没有追问,只有这三个字。
仿佛她一夜未眠的守护,她所有的担忧与后怕,都在这三个字里轻轻揭过。
顾初妤的心,却因为这简单的三个字和那个轻柔的动作,猛地一颤。
一股汹涌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突然失控的眼泪。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涨得发酸,发疼。
她知道,她又一次,被她稳稳地接住了。
无论在何时,无论她多么糟糕,京妙仪总会在这里。
为她兜底,为她撑起一片天。
这种感觉,让她沉溺,让她无法自拔。
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