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米粥的甜香混着小菜的清爽,在晨光里慢慢弥散。秦安舀起一勺粥,温热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五脏六腑,也驱散了最后一丝噩梦残留的阴霾。
秦汐则是坐在对面一股脑地吃着早餐。
两人没说太多话,厅里只有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和窗外晨鸟偶尔的啼鸣,安静却安稳。
等秦安放下玉碗,碗里已见了底。秦汐才笑着收拾起碗筷,指尖擦过碗沿时,还带着粥的余温。
秦安坐在长凳上,看着她在晨光里忙碌的身影,心里那点因噩梦而起的怅然早已烟消云散。
他知道,昨晚并非全然是梦。梦里失去一切的恐慌是真的,而此刻身边的温暖,更是真的。
没有多想,秦安连忙起身帮着收拾桌面。
————
晨光刚漫过院墙,木门便被轻轻叩响,笃笃两声,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轻缓。
秦安正擦着桌面,秦汐刚把最后一只玉碗摆进厨柜。两人听见声响,默契地一同往门口走去。
木门缓缓推开,秦落雁已站在门外的石阶上。
少女一身月白色的软缎衣裙衬得身姿亭亭,领口袖缘绣着细密的银线缠枝纹,晨光落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发间梳着规整的双环髻,簪着一支成色温润的玉簪,连裙摆扫过石阶时,都带着布料特有的顺滑声响。
她微微扬起下巴,笑意清浅地漾在眼底。
“两位,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好。”
秦汐笑着回道,目光不经意扫过她裙摆下露出的绣鞋,鞋面绣着小巧的兰草,连鞋边的针脚都细密得看不见痕迹。
秦汐昨夜回来的时候,看见了秦落雁留的那张压在砚台下的素笺,上面写着今早就去望仙楼会谈,方才吃饭时她已将此事细细告诉了秦安。
秦安顺手将门闩扣好。
“走吧。”
“嗯。”
秦落雁点点头,抬手理了理袖口,指尖划过缎面时悄无声息。
“望仙楼的云雾茶要趁早喝才够味,去晚了怕是享不了福。”
她迈步往院外走,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摇曳,银线绣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那我们可得好好尝尝。”
秦落雁带着秦安与秦汐踏着门前被阳光晒暖的石板路,慢慢往都城的中心方向去了。
可三人刚踏出院门,巷口便立着两个身影。
那两人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站姿笔挺如松,正是秦家的护卫。见他们出来,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秦落雁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眉尖微蹙,转瞬又舒展开来,语气却添了几分冷意。
“家中来了远客,我带他们出去走走,难道不合规矩?”
秦安与秦汐站在她身侧,见护卫眼神里的审视毫不掩饰,心里都沉了沉。这般寸步不离的架势,显然不是寻常的护卫职责。秦落雁被束缚的程度,远比他们看到的更甚。
另一护卫接口道:“自然合规矩。只是眼下不太平,还请小姐允许我二人随行护卫,您与客人的安危最是要紧。”
话说得恭敬,脚步却丝毫未动,明摆着要一路跟着,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你!”秦落雁指尖微微收紧,脸色泛起薄红。
以往她只需随口说去处,护卫虽有监视,却从不会这般直白地阻拦。今日这般强硬,显然是得了上头的吩咐。
她这秦家大小姐的名号,早已成了太子笼中的枷锁,连出门的自由都要被这般钳制。
“我们不需要护卫。”
秦汐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秦落雁护在身后。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弥漫开来,像骤然绷紧的弓弦,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直直落在两位护卫身上。
两人身形猛地一颤,脚下的青石板仿佛都在微微震动。起初还想挺直脊背,可那股力量越来越沉,压得他们肩膀发酸,胸口像是堵了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滞涩。额角很快渗出细汗,顺着脸颊滑落,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他们看着秦汐平静的侧脸,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那是面对无法抗衡的力量时,本能的恐惧。
护卫眼神里的坚定渐渐溃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挣扎,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
“饶命……饶命啊!”
终于有人撑不住,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秦汐眸光微动,那股威压瞬间散去。两位护卫如蒙大赦,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哪里还敢多待,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很快便消失在巷口尽头,连脚步声都透着仓皇。
秦落雁望着他们逃走的方向,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转头看向秦汐时,眼底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更多的却是感激。
“秦汐小姐,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今日怕是又要被他们缠上了。”
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得眼底的落寞淡了些,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秦汐眉眼间漾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拍了拍秦落雁的手臂。
“没事了,走吧。”
“嗯!”秦落雁重重点头,先前的郁色散去不少,脚步也轻快了些。
接下来的一路再没遇到阻拦,晨光透过街边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三人偶尔说上几句,不知不觉便到了望仙楼前。
这楼依山而建,青瓦飞檐,远远望去便透着几分清雅气度。
“这望仙楼虽是都城修士常来的地方,但二楼不同。”秦落雁仰头望着楼阁,轻声解释道。
“二楼是楼里专设的茶房,平日里供修士歇脚,里面的茶具都是经年养出的老物件,茶叶也皆是各地寻来的珍品。最要紧的是,这地方有自己的规矩,连皇室都不会轻易插手,在这里说话做事,最是稳妥。”
秦安与秦汐对视一眼,他们只知望仙楼是修士聚集之地,倒不知二楼还有这般讲究,当下都点了点头,心里多了几分好奇。
“我们进去吧。”秦落雁率先迈步。
“好。”
秦安与秦汐跟上,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望仙楼的朱漆大门后。
他们刚离开没多久,街角的阴影里便转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他身形挺拔,面容隐在帽檐下,只露出紧抿的嘴角。他望着望仙楼的方向,目光沉沉,半晌才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垂死挣扎……”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原地,连一丝气息都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