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穿过柴房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青正就着光翻看一本旧书,是林晚从镇上换来的农桑要术,他看得专注,连林晚端着药碗进来都没察觉。
“该换药了。”林晚把碗放在桌上。
沈青抬头,合上书笑道:“多谢。这书倒是有趣,没想到种庄稼还有这么多讲究。”他接过药碗,目光落在林晚手腕上——那里沾着点麦糠,是刚扬完谷的痕迹。
林晚收拾着换下的布条,随口道:“你们查案,不也得讲究个蛛丝马迹?”
沈青舀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神深邃:“林姑娘似乎对查案的事很感兴趣?”
“不过随口一说。”林晚避开他的目光,“村里近来倒也太平,没听说有什么案子。”
沈青没再追问,低头喝药,药汁苦涩,他却面不改色。等林晚走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这是他遇险时匆忙藏起的信物,也是身份的证明。
他摩挲着玉佩,眉头微蹙,想起昨日暗卫传来的消息:邻县主簿一家失踪案,似乎与一伙贩运私盐的匪徒有关,而那主簿的女儿,据说带着弟弟逃到了这一带。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春桃送午饭来。她端着一碗玉米粥和两个菜窝头,见沈青在看书,轻声道:“沈先生,趁热吃吧。”
沈青抬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手——那双手虽有薄茧,却能看出原本的纤细,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他心里忽然一动,想起卷宗里的记载:主簿之女自幼随父习字,右手虎口曾被砚台划伤。
“春桃姑娘似乎也识得字?”沈青状似随意地问,“上次见你教小石头写字,笔画很规整。”
春桃端碗的手猛地收紧,脸上却依旧平静:“小时候跟着村里的先生学过几个,不多。”
“哦?”沈青笑了笑,“那可巧了,我也认识几个字。前日看地里的菜长得好,想起一句‘夜雨剪春韭’,不知春桃姑娘听过没有?”
这句诗是前朝名家所作,寻常村姑断难知晓。春桃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小石头不知何时跑了进来,抱着春桃的腿:“姐姐,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是说雨把韭菜剪了吗?”
春桃回过神,摸了摸弟弟的头,勉强笑道:“小孩子家问这些做什么,走,姐姐带你去摘柿子。”她拉着小石头匆匆离开,连碗都忘了收。
沈青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神沉了下来。看来,这春桃姐弟,就是他要找的人。可他们为何会沦落到此?主簿失踪,是被匪徒所害,还是另有隐情?
夜里,林晚给周婆子捶腿,说起白日里的事:“奶,我看沈先生好像对春桃有些疑心。”
周婆子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春桃那丫头藏着事,沈先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怕是瞒不住了。”她握住林晚的手,“不管查出啥,咱都不能让春桃姐弟受委屈,毕竟相处这么久了。”
林晚点头:“我知道。”
次日清晨,沈青刚喝完药,就见春桃端着一盆衣裳过来,往柴房角落的水盆里放。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沈先生,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我爹……我爹他不是坏人,他是被人陷害的。”
沈青放下药碗,示意她坐下:“你慢慢说。”
春桃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哽咽:“我爹是邻县的主簿,上个月查到有人私盐走私,牵扯到县里的盐商,还有……还有官府里的人。他说要把证据呈上去,结果没过几天,家里就遭了贼,说是匪患,其实是来抢证据的。我爹让我们先跑,说他随后就来,可我们等了好多天,都没等到他……”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子:“这是我爹让我藏好的账册,上面记着私盐交易的明细。我们不敢去官府,怕里面有坏人,只能一直躲着……”
沈青接过账册,翻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工整,记录着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和参与人员,其中几个名字,正是他一直在追查的私盐团伙头目。他抬头看向春桃,眼神复杂:“你们姐弟受苦了。”
“沈先生,你到底是谁?”春桃抬起泪眼,“你能帮我爹吗?”
沈青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是……朝廷派来查私盐案的。你爹的事,我会查清楚,还他清白。”他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已给了承诺。
春桃愣住了,随即泣不成声,多日来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晚在门外听得真切,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春桃姐弟背负着这么多,难怪她们总是小心翼翼。她转身回屋,见周婆子正坐在炕头纳鞋底,眼眶红红的。
“奶都听见了?”
周婆子点点头:“可怜的孩子……还好沈先生是个正派人。”
接下来的日子,柴房里的气氛变了。沈青不再掩饰查案的事,时常和春桃核对账册上的细节,偶尔会有暗卫悄悄来汇报进展,都被林晚和周婆子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
秋收后的田埂上,林晚和春桃一起翻地,沈青有时会拄着拐杖过来帮忙。他翻地的动作依旧生疏,却比从前卖力,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笑着说:“这比舞刀弄枪累多了。”
春桃嗔他:“你还是歇着吧,别把伤口又弄裂了。”
小石头则像个小尾巴,一会儿跟着林晚学辨种子,一会儿缠着沈青讲京城的事,田埂上的笑声比从前更多了。
沈青的暗卫很快查到了线索:邻县的盐商与京中某位官员勾结,私盐交易已持续多年,主簿发现后想揭发,才被他们设计陷害,如今主簿被关押在一处隐秘的庄园里。
“我要去救人。”沈青对林晚和春桃说,“这里不安全,你们……”
“我们跟你一起去!”春桃立刻道,“我认识那处庄园,小时候去过。”
林晚也点头:“多个人多个照应。再说,家里有奶看着,没事。”
沈青看着她们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但你们一定要听我安排,不可莽撞。”
出发前夜,周婆子给他们收拾行李,往包袱里塞了好些干粮和伤药,一边塞一边抹泪:“都当心点,早去早回。”
“奶放心。”林晚抱了抱周婆子,“我们很快就回来。”
月光洒在田埂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走在中间,左边是林晚,右边是春桃,小石头被春桃牵着,小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远处的村庄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吠,衬得夜格外宁静。
林晚看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这场始于秋收的相遇,这场牵扯着案件的缘分,或许早已在冥冥中注定。她们本是田埂上的野草,却因一场意外的援手,卷入了风波,可不管前路如何,只要并肩走着,就总有底气。
田埂的尽头,是沉沉的夜色,也是即将破晓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