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煌煌,高悬于天。
那并非简单的光影幻象,而是真实不虚的、贯穿了维度界限的通道投影。门内流淌的葬河虚影中,破碎的星辰如同砂砾,寂灭的世界宛若浮萍,偶尔还能看到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神魔残骸在浑浊的河水中载沉载浮,散发出令大罗道果都为之颤栗的终极死寂之气。
这股苍凉、古老、终结一切、埋葬万物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弥漫过整个中央演武仙台,渗透进磐石堡垒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个角落。先前还因册封大典而略显喧嚣的气氛,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无数修士仰着头,目光呆滞地望着那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奇景,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呼吸都变得困难。修为稍弱者,更是脸色苍白,元神摇曳,仿佛听到了来自那葬河深处的、召唤万物归寂的葬歌。
这就是……万界墓?诸天万界的最终归宿?
而引动这星门显现的夏尘,他……究竟是何等存在?
高台之上,夏尘手持那枚刚刚授予的、象征着镇渊军无上权柄的“太上令”,混沌气息与他周身道韵交融,发出低沉的共鸣。他身后,万骸王座的虚影缓缓沉浮,无数骸骨符文明灭,与头顶的星门投影隐隐呼应。
他站在那里,仿佛成为了连接此界与那终极墓地的桥梁,亦或是……执掌通往墓地钥匙的守门人。
这份无声的威仪,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人群前列,赤阳侯阳镇天死死盯着夏尘,盯着他手中的太上令,盯着那威严的万骸王座,更盯着那令人心悸的星门投影。他宽大袍袖下的双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而不自知。
嫉恨!无法言说的嫉恨!
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火热的贪婪!
凭什么?!凭什么这等逆天机缘,一次次落在此子身上?归墟之心!万骸王座!如今更是连传说中的万界墓通道都为他打开!他赤阳侯府经营无数岁月,为何就得不到这等眷顾?
若能……若能夺取那青铜碎片,若能掌控这星门……那通往万界墓的通道,那其中可能蕴藏的、超越此界维度的机缘……
一个疯狂而诱人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他心底滋生。
就在他心旌摇曳,理智即将被贪欲淹没的刹那,一道极其隐晦、仿佛直接在他元神深处响起的传音,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
“阳侯爷……星门初现,法则未稳,通道脆弱……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啊。”
声音沙哑而阴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集合侯府底蕴,再合我‘墟隐’之力,趁其不备,骤然发难,或可强行干扰星门,夺取‘钥石’……届时,通往万界墓之机,侯爷与吾等共掌之……岂不胜过在此仰人鼻息,担惊受怕?”
是那些藏头露尾的墟隐者!他们果然也混进来了!而且,竟然在此时出言蛊惑!
阳镇天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窜上头顶。这些墟隐者,果然没安好心,是想拿他赤阳侯府当枪使!
但……他们的话,却像是一颗火星,落在了他早已被贪欲和嫉恨浸透的心田上。
风险极大!夏尘此刻气势正盛,实力深不可测,更有军部支持,一旦失败,赤阳侯府必将万劫不复!
可……万一成功呢?万一真的能夺取那青铜碎片,甚至借此窥得万界墓的一丝奥秘……那回报,将远超想象!他阳镇天,或许便能借此契机,窥得那无上混元大道!
赌?还是不赌?
阳镇天脸色变幻不定,眼神中的挣扎与厉色交织,周身那炽热的阳炎法则都因他心绪的剧烈波动而隐隐躁动,使得他周围的温度悄然升高,空间微微扭曲。
他身后几名心腹客卿察觉到他的异常,顿时紧张起来,想要传音劝阻,却又不敢在这种场合下妄动神念。
就在阳镇天眼中厉色达到顶点,几乎要按捺不住,暗中发出动手信号的千钧一发之际——
高台之上,一直平静注视着星门虚影的夏尘,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又仿佛早已洞悉了台下所有阴暗角落里的蝇营狗苟。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目光,平淡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穿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人群前列,那脸色变幻、气息躁动的阳镇天身上。
没有警告,没有呵斥。
就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阳镇天却感觉仿佛有一盆掺杂着万载玄冰的冷水,从头顶猛地浇下,瞬间将他心中翻腾的贪欲、嫉恨、疯狂,浇灭了大半!
他只觉得周身一僵,那躁动的阳炎法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摁住,瞬间平息下去。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源自大道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钧神山,轰然压在他的元神之上!
他仿佛看到了,在那双淡漠的眼眸深处,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片正在归墟、正在葬灭的星域,是那葬河中沉浮的无尽骸骨!
他会死!
只要自己敢有丝毫异动,下一秒,自己就会如同那葬河中的破碎星辰一般,成为那无尽骸骨的一部分!形神俱灭,永世沉沦!
什么侯府底蕴,什么墟隐者助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统统都是笑话!
阳镇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内衫。他艰难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压制住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低下了那原本高昂着的、属于赤阳侯的头颅,不敢再与夏尘对视半分。
他身后,那几名心腹客卿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引起台上那位的丝毫注意。
夏尘的目光,并未在阳镇天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随意瞥过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来自何方势力,皆是不由自主地心神一凛,纷纷垂首以示敬畏,无人敢与之对视。
那来自“墟隐者”的蛊惑传音,也早在夏尘目光扫来的瞬间,便如同被利刃斩断,彻底消失无踪,隐匿得无影无踪,再不敢显露分毫。
死寂般的沉默,再次笼罩全场。只有那高悬的星门虚影,依旧在无声地旋转,洒下朦胧而冰冷的光辉。
夏尘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足以引爆全场、掀起腥风血雨的潜在危机,从未发生过一般。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质感温润却又沉重无比的“太上令”,混沌气息萦绕其上,与他的道果交相辉映。
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心念微动,与脑海中的系统沟通。
“解析道标,测算通道稳定性。”
【指令已接收。开始解析“万界墓·外域(残骸沉积带)”道标……】
【解析中……受到未知高维度规则干扰,预计需三个时辰……】
【开始测算通道稳定性……能量波动剧烈,空间结构脆弱,强行贯通风险极高,需特定媒介或仪式稳固……测算中……】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回响。
夏尘心中了然。这星门看似煌煌,实则目前也只是一个不稳定的投影,真正想要安全通行,还需不少准备。不过,道标既已激活,方向便已明确。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星门虚影,这一次,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葬河虚影,投向了更加遥远、更加神秘的彼端。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修士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与威严,如同大道纶音,瞬间驱散了那弥漫的葬灭气息带来的压抑。
“万界墓,乃诸天归宿,蕴大危机,亦藏大机缘。”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下方无数张仰起的、带着惊疑与渴望的脸。
“此星门,由本座掌控。”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只有一句简单的宣告,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安定了许多人浮动的心思,也彻底粉碎了某些人暗中滋生的、不切实际的妄想。
掌控!这意味着,没有夏尘的允许,谁也无法通过这扇门!强闯?看看刚才赤阳侯的下场就知道了。
“今日册封已毕,诸位,散了吧。”
夏尘袖袍轻轻一拂,不再多言。他头顶那煌煌星门虚影,随着他意念一动,开始缓缓变淡、收缩,最终化作一点微不可查的幽光,没入他身后的万骸王座虚影之中,连带王座本身,也一同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弥漫空间的苍凉葬灭之气,还在缓缓消散,提醒着众人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压迫感骤然消失,许多修士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们望着高台上那道玄袍身影,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敬畏之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秘与深邃。
宗垣此刻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恭敬道:“太上,请移步太上殿。”
夏尘微微颔首,手持太上令,一步踏出,身影便已从高台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堡垒核心区域,那座专为他开辟的、灵气最为浓郁、禁制最为森严的“太上殿”之中。
册封大典,以这样一种谁也未预料到的、震撼人心的方式,落下帷幕。
但由此引发的波澜,却才刚刚开始扩散。
各方势力代表匆匆离去,迫不及待地要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万界墓星门”现世的消息,传回各自背后的势力。
赤阳侯阳镇天几乎是逃离现场的,脸色灰败,眼神深处残留着惊惧与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颓然。他知道,经此一事,赤阳侯府在夏尘面前,已彻底失去了叫板的资格,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而关于夏尘执掌星门,通往万界墓的消息,则以比风暴更快的速度,朝着界域战埏之外,朝着诸天万界更广阔的天地,疯狂传播开去……
太上殿内。
夏尘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立于殿阁最高处,俯瞰着下方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的磐石堡垒,以及堡垒之外,那无尽幽暗、混乱的黑死魔渊。
他手中把玩着那枚青铜碎片,感受着其上传来的、与万界墓若有若无的联系。
“万界墓……系统缺失的组件……”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三个时辰的解析时间,他等得起。眼下,还有一事需处理。
他心念一动,袖袍中,那道被生机与【先天生死源气】包裹的残魂飘荡而出,正是磐山。
魂体比之前凝实了许多,但依旧脆弱。
“磐山道友。”夏尘开口,声音直接传入残魂深处。
残魂微微波动,传出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夏……夏尘道友……不,太上……多谢……搭救之恩……”
“无需多礼。”夏尘淡淡道,“你魂体受损太重,寻常温养之法,耗时太久。如今我初掌部分归墟权柄,或可借归墟心域残留的葬土本源轮回之意,结合生死道则,为你加速重塑进程,只是……过程或有风险,且重塑后的根基,可能与以往不同,你可愿意?”
残魂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道坚定的意念:“磐山……愿一试!苟延残喘,不如搏一线新生!一切……但凭太上做主!”
“善。”
夏尘不再多言,抬手引动冥冥中的规则。一丝精纯的、蕴含着轮回生灭意境的葬土本源之力,自虚空中被接引而来,与他自身的【太初生死道则碎片】力量融合,化作一个灰蒙蒙的、不断旋转的茧,将磐山的残魂缓缓包裹。
茧成,悬浮于殿中,缓慢汲取着天地灵气与归墟道韵,进行着漫长的蜕变。
做完这一切,夏尘才将目光投向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道标解析进度:17%……】
【通道稳定性测算进度:9%……】
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目。
“便看看,这万界墓之外域,究竟是何等光景。”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那无形的风暴,正以他为中心,向着诸天万界,汹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