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饭店离高兴住的酒店不远,高兴步行回了酒店。
洗澡,睡觉,还没睡几个小时,房间门就被人敲响。
打开门一看是白虎,高兴揉着眼睛,道:“二哥,你干嘛?”
“带你出去考察市场。”
白虎把高兴推进卫生间,监督他洗漱,然后俩人在酒店二楼餐厅吃了顿还算可口的西式自助早餐,出门包了辆面包车风风火火粗发了。
“同志,你这进口面包车不错啊。本子产的?”
坐副驾驶的白虎给司机让了一支烟,道。
而坐在后座的高兴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睡得那叫一个香。
“你是个识货的。”
司机接过烟顺手夹在耳朵上:“这可是我84年花了一万四千块买的,当时合到五千美刀。为了买这辆车,我还去信用社贷了款。”
“贷款买车,你也是够拼的啊。”白虎道。
“还不是想赚钱想疯了嘛。”
“不过我属于胆子小的,贷款买车,跑车赚钱。真正胆大的,是八四、八五年贷款倒腾进口汽车。胆子大赚大钱,我也就赚个辛苦钱。”
司机单手扶着方向盘:“来椰城的一般都会在羊城中转,你在羊城街头见到的最多的进口车应该就是3.0的皇冠,那边的皇冠都是从我们这搞过去的。你猜猜从我们这搞一辆皇冠到羊城能赚多少钱?”
“赚多少?”白虎反问。
“皇冠进口到我们穷省五千七百美刀,按官方贸易汇率不到一万六千块钱。到了羊城能卖十万块钱,刨除成本少说能赚个几万块钱。”
“真是暴利!”白虎拍着大腿道。
“其实也没那么暴利啦。”
司机把烟放进嘴里,点燃,抽了一口,道:“外汇不好搞,那时候黑市美刀兑软妹币汇率到了1比4.4,甚至1比6。你要是搞不来低价外汇,做这个生意有可能不但赚不到钱还得往里面搭钱。”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赚到钱了,所以我们这边的人都对当时的一把手感恩戴德,尊称他‘雷公’,不少人家甚至还给他立了生祠。”
“你说的怎么跟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不一样。”
白虎道:“报纸上说燕京那边派来了调查组,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参与倒腾汽车的99%以上是县以上郑府机关和国营单位,没有个体户和民营企业。买车的也是内陆郑府机关占八成,国营单位占两成。”
“报纸上有真东西?”
司机往车窗外吐了口痰,道:“你当公家人是傻的吗?自己冒着丢官甚至进去的风险,就为了给公家赚钱?还不是往自己家里搂。”
“不是说上面要求进口到你们这的车只许在你们当地使用和销售,禁止向岛外销售。而你们工商玩‘罚款放行’,一辆车只要交四五千块钱罚款,就可以装船出岛,你们当地主要挣的就是这个罚款。”
“就按官方报纸上说的从84年1月到85年3月,你们穷省总共批准进口8.9万辆,实际到货7.9万辆。一辆车罚五千块就是三四亿,比那时候你们全岛一年的财政收入还要多。”白虎道。
“公家挣公家的,老百姓挣老百姓的。”
司机脸上露出了懊悔之色:“胆子大的,借亲戚甚至邻居的户口本去信用社贷款,一贷就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然后倒腾汽车发了大财。我这属于胆子小的,也就找信用社贷款买辆便宜车搞运输。”
“那你在信用社的贷款还了没有?”白虎问。
“凭本事贷的款,为什么要还?”被颠醒的高兴插嘴道。
“哈哈哈。”
司机大笑道:“这位同志说得有意思,那几年信用社鼓励老百姓贷款,甚至上门求老百姓贷款,确实有不少人贷了不还的。”
“我们村就有一个家伙用他二爷的户口本去信用社贷的款,贷款还没到期,他二爷就死了,最后贷款也不用还了。”
“不过我是老实人,跑车赚了钱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还贷款。”
“那你看着人家赚大钱,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啊?”白虎道。
“也谈不上。”
司机笑笑:“多大本事赚多少钱,更何况越赚钱的买卖风险越大。”
“我们隔壁村有两兄弟,带着从信用社贷出来的几十万去羊城那边换港币,结果钱被抢了,人也被杀了,就给他们家以及亲戚们留下了一屁股债。他们的媳妇也带着孩子跑了,可以说是家破人亡。”
“你看着有人做大生意,坐上了小汽车,住上了小洋楼,用上了大彩电、大冰箱和洗衣机,其实做生意失败跑出去躲债的更多。”
“别说那些做大买卖的了,就连我这个小小的出租车司机遇到危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段时间我就拉了两个男乘客,让人用刀子逼着把身上所有的钱交出来。要不是他们不会开车,我这车也保不住。”
“也就是亲眼看着你们俩是从我们这最好的酒店出来的,我才敢接你们的包车。否则你们给我再多钱,我都不拉你们俩大男人。”
“都说我们穷省遍地都是赚钱机会,在我看来,遍地都是危险。”
“没建省之前,我们这边海滩上隔三差五能见到浮尸。去年建省以后,不能说天天能见到浮尸吧,反正比以前多得多。并且大部分是你们内陆人,有被人害死抛尸大海的,也有自己破产投海自尽的。”
“不过你们来了,我的出租车生意比以前好太多了。”
“你们内陆人是我们当地人的发财机会。无论是卖饭的,还是租房的房东,还有像我这样的出租车司机,挣得比以前可是多多了。”
……
在话痨司机的带领下,高兴和白虎一上午跑了两家砖厂。
白虎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也不知道真假的记者证,进去就采访人家厂长,向人家厂里人询问他们的经营情况。
可能是白虎专业的采访技巧,抑或是他脖子上挎的那台看起来就像样的相机,他的“采访”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
而高兴则在“白记者”采访的时候躲在面包车里睡大觉。
在街边小饭店吃过午饭,连休息都没休息,继续“采访”第三家。
“记者同志,你们下午好,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秀英砖厂的厂长,石厂长,我们石厂长还是大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