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玲化作的星辉流光,穿越了层层叠叠的云海仙域。九重天境,每一重皆有不同气象,或仙宫林立,瑞气千条;或灵山浮空,瀑布倒悬;或广阔无垠,演武练兵。往来仙官神将,或驾云,或乘骑,络绎不绝,彰显着天界的繁华与秩序。
然而,在马小玲的感知中,这片繁华之下,却潜藏着与下界相似的隐忧。灵气虽浓,却隐有浮躁之意;仙神虽众,却不少业力缠身,因果线紊乱。尤其是一些角落,怨念与晦暗气息悄然积聚,未能得到有效的疏导与净化,这正是地道不存,轮回失序在天界的映射。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在那最高处的凌霄宝殿方向,一股属于天帝太微的、强横却带着几分阴鸷与不稳的气息盘踞着,其周身业力之深,犹如附骨之疽。
她没有停留,亦无人能察觉她的存在。她的目标,是那位于诸天之上,超然物外,寻常仙神难以寻觅,甚至难以感知其存在的——大罗天。
越是向上,周围的景象越发玄妙。云霞不再是单纯的色彩,而是化作了流淌的法则光带,时空的概念也开始变得模糊。寻常太乙金仙至此,若无指引,只怕顷刻间便会迷失方向,甚至被同化为法则的一部分。但马小玲体内那属于斗姆元君本源的星辰之力,此刻如同最精确的罗盘,指引着她穿越这片法则的迷宫。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前方豁然开朗。
没有巍峨的宫殿,没有华丽的景致,只有一片无垠的虚空。然而这片虚空,却并非死寂。无数璀璨的星辰在其中沉浮、运行,每一颗星辰都并非实体,而是由最精纯的星辰道则与先天元气凝聚而成,散发着或灼热、或清冷、或生机勃勃、或肃杀沉寂的古老气息。星辰之间,有银河般的星辉流淌,构成繁复而和谐的轨迹,仿佛阐述着宇宙生灭的至理。
这里,便是大罗天,斗姆元君的道场,亦是此界星辰法则的源头。
在马小玲踏入此地的瞬间,虚空中央,那万千星辰轨迹交汇的核心之处,一点清光亮起,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道朦胧而伟岸的身影。那身影看不清具体面容,周身笼罩在无尽的星辉之中,仿佛她就是群星之主,万光之源。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占据了这片虚空的所有“存在”,古老、浩瀚、慈悲、而又带着一丝与马小玲同源的、俯瞰尘世的淡漠。
“你来了。”一个平和舒缓,却直接响彻在马小玲神魂深处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马小玲周身清辉流转,显出身形,与那星辉中的身影遥遥相对。她们彼此凝视,虽形态略有差异,气息却同出一源,仿佛镜子的内外。无需多言,一种水乳交融、道则共鸣的感觉自然而生。
“我来了。”马小玲颔首,目光扫过这片星辰虚空,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束缚感。“此界星辰之道,在你手中,已臻化境。然而,天地有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斗姆元君的身影微微波动,周天星辰随之明灭,似在回应她的言语。“天地有缺,非一日之寒。汝穿越星桥而来,身负异界道果,想必已窥见症结所在。”
“不错。”马小玲直言不讳,她抬起手,指尖一缕微光流转,演化出她一路所见所感,“花神陨落,万芳同悲,不过是表象。水神之殇,幼女之厄,亦是冰山一角。我感知此界阴阳逆乱,灵气躁动,业力淤积,怨念难消。其根源,在于‘地道’湮灭,轮回失序!亡魂无所归,因果不得清,此乃世界根基之创,若不能补,纵使你以星辰之力勉力维系,天道亦将日渐崩颓,终至无可挽回之境。”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星辰虚空中荡开层层涟漪。周围运行的星辰轨迹,似乎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斗姆元君沉默了片刻,那恢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仿佛追溯着尘封无尽岁月的记忆:“汝之所感,分毫不差。此界之疾,确在‘地道’。而‘地道’之失,需追溯至……上古神魔大战。”
随着她的声音,周围的星辰光芒开始变幻,演化出模糊而古老的景象。那是一片混沌未开、法则初定的太古时代,天地间有神圣诞生,亦有魔神横行。
“天地初开,阴阳自分。天道高悬,主生发造化;地道厚沉,掌死寂归墟。彼时,亦有**古地府**存于幽冥之极,秩序井然,执掌六道轮回,审判阴阳功过,维系生死平衡。地府之中,有阎罗判官,有无常鬼差,有十八层狱,有轮回之盘。生灵寿尽,魂归地府,依其生前功德业力,或受奖赏登天,或受刑罚涤罪,或再入轮回转生。阴阳有序,因果循环,乃是天地正理。”
星辰幻化的景象中,隐约可见一片宏伟、森严而又充满秩序感的幽冥世界虚影,与马小玲认知中的地府颇为相似,但其气息更加古老、更加贴近本源。
“然,好景不长。上古时期,神魔之间为争夺天地主导,爆发了席卷三界的惨烈大战。”斗姆元君的声音变得低沉,周围的星辰景象也随之变得激烈、混乱,充满了毁灭的气息。“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法则崩坏。无数古神陨落,魔神喋血。而**古地府,因其执掌生死轮回之重,成为了神魔双方争夺的焦点,亦承受了最为猛烈的冲击**。”
景象之中,可见无数恐怖的神通魔功轰击在那片幽冥世界之上。宏伟的殿宇崩塌,轮回的秩序被打碎,无数的鬼差神只在战争中灰飞烟灭。
“最终,大战虽以神族惨胜告终,魔道败退,隐匿休养。但**古地府却在这场浩劫中彻底崩毁,核心法则隐没,机构荡然无存**。维系三界阴阳平衡的基石,自此缺失。”
景象再次变幻,显示大战之后满目疮痍的幽冥。曾经秩序井然的古地府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之中,唯有那条忘川河,因其特殊性得以残存,却也因此承载了过多的亡魂与怨念,变得污浊不堪。
“地府崩毁,轮回停滞,天地间亡魂无所归处,怨气日益积聚,因果链条断裂。天道失去制衡,亦开始逐渐失衡。迫于无奈,残存的天地意志,只得将一部分粗浅的亡魂接引、消磨之责,**被迫依附于那残存的忘川,并由当时战后势力受损相对较小、且与幽冥属性略有相近的魔界粗略管辖**。”
“然而,魔界本性倾向混乱与吞噬,岂能真正理解并执掌轮回秩序之精微?忘川虽能暂时容纳亡魂,却无审判,无净化,无轮回,只能任由亡魂在其中沉沦、互相吞噬、或积累怨气化为厉鬼。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致使阴阳逆乱之象愈演愈烈,怨气积聚不散,这亦是魔气易生、魔界能借此坐大,乃至天道失衡、业力难消、生灵多艰的根源所在!**”
斗姆元君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揭开了此界最深层的伤疤与历史隐秘。马小玲静静地听着,心中许多疑惑豁然开朗。为何忘川之下有古地府道韵,为何魔界与忘川关联紧密,为何此界业力因果如此混乱……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场古老的大战,不仅埋葬了无数神魔,更埋葬了此界的轮回秩序,留下了这个延续万古的顽疾。
“原来如此。”马小玲目光深邃,看向斗姆元君,“上古旧事,已成定局。然,当下之困,需当下之法。我观你虽执掌星辰,维系天道,却似乎……受限于某种规则,或说是此界残缺天道本身的束缚,难以直接插手幽冥,重立地道?”
斗姆元君周身星辉微微黯淡,坦然道:“然也。吾之权柄,更偏向于‘生’与‘造化’,与‘死’、‘归墟’之地道权能本质相异,甚至略有排斥。吾之神魂已与此界天道深度绑定,一举一动皆需遵循现有法则框架。而重建地府,涉及颠覆现有幽冥秩序,触动魔界利益,乃至重塑部分世界基础法则,此等逆天改命之举,非吾现今状态所能直接施行。强行为之,恐引天道反噬,加速崩坏。”
她顿了顿,星辉般的目光落在马小玲身上,带着一丝期望:“然,汝之到来,便是变数,亦是契机。汝身负异界完整道果,不受此界残缺天道完全束缚,更曾历经不同天地体系,对‘轮回’、‘秩序’之理解,或有独到之处。吾与汝,本属同源。若吾二人道则相融,以吾之星辰本源、此界根基为凭,以汝之异界道果、超脱视角为引,或可推演出弥补地道,重建轮回之法!”
马小玲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斗姆元君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也明确了她的责任与机会。她并非要取代此界的斗姆,而是要与她合作,各取所长,共同完成这补天立地的伟业。
“道则融合,非一日之功。重立地道,更是艰难无比。”马小玲缓缓道,“但,此路虽艰,却是唯一正道。欲救此界,必行此法。”
她向前虚踏一步,周身清辉大盛,属于她自身的大罗道果气息开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是一种融合了多个世界智慧、包容生死、贯通阴阳的独特道韵。
“那么,便开始吧。”斗姆元君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更加凝实,周天星辰仿佛受到召唤,投下无尽星辉,将马小玲笼罩。“让吾二人,共同推演这拯救此界之道,首先,便是确认这地府重建,是否可行,又该从何入手……”
无尽的星光与马小玲的清辉开始交融、碰撞、衍化。两种同源而出却又各有侧重的道,在这大罗天境的虚空之中,开始了深层次的融合与推演。她们的意志,穿透了时空,开始仔细剖析那忘川之下残存的古地府道韵,探寻着重立轮回秩序的一线可能。
这一次的论道与融合,将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是走向彻底的崩坏,还是在废墟之上,重建起新的秩序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