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国,与南荒的贫瘠、翼族边界的混乱截然不同。这里灵山秀水,云雾缭绕,狐族聚居的城池与村落点缀其间,透着一股灵动与祥和。然而,在这份祥和之下,暗流亦在涌动。白浅即将正式回归,承接女君之位,此事牵动着四海八荒诸多势力的神经。
马小玲并未直接前往青丘的核心城池,而是在边境一处名为“落霞坡”的僻静山谷暂时驻足。此地灵气充沛,景色幽美,正适合她梳理此番下界历练的感悟,同时静观青丘局势。
她盘坐于一方青石之上,双眸微阖,神识却与周遭天地隐隐相合。南荒凡人的苦难,翼族公主胭脂的挣扎,东华帝君的沉寂,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紊乱的因果业力……种种见闻在她心间流淌、沉淀,让她对如何在此界推行天道,有了更清晰的脉络。
“欲正天道,需先立威、显德,而后方能服众,推行变革。”马小玲心中明悟,“立威,可借擎苍之事;显德,则需泽被众生,使善恶有报。而那‘因果小试’,便是显德之始。”
她心念微动,神识已跨越千里,悄然落向了南荒苦泉镇附近那座荒芜的山神庙。庙中所谓“山神”的底细,在她金仙神识之下,早已无所遁形——不过是一只得了几分香火机缘、侥幸开启灵智,却心术不正,依仗微末法力欺压乡里、索取血食的猾褢(huá huái)妖。其身上业力纠缠,灰黑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便从你开始吧。”马小玲暗道,正欲推演如何借助此方天地初显的因果法则,施以惩戒,以儆效尤。
就在此时,她眉头微蹙,睁开了双眼。
山谷四周,原本和煦的微风骤然停滞,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氛。这妖气并非青丘狐族特有的灵媚之气,而是更加原始、蛮荒,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与肃杀。
“来了。”马小玲神色不变,依旧静坐于青石之上,仿佛早已预料。
只见山谷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自虚空一阵扭曲,现出四道形态各异、却皆散发着强大妖气的身影。
东面,一名身着玄甲、面容粗犷的巨汉,手持一柄门板似的巨斧,浑身肌肉虬结,气息厚重如山,乃是北荒熊族的一位妖将。
西面,一位身披五彩羽衣、容貌艳丽却眼神锐利的女子,指尖缭绕着道道风旋,乃是羽族高手。
南面,一个矮小精悍、眼珠乱转的老者,手持一根虬龙杖,周身土灵之气浓郁,乃是地妖族长老。
北面,则是一位笼罩在黑袍之中,只露出一双幽绿瞳孔的身影,气息阴冷诡谲,似是影妖一族。
这四位,皆是北荒妖族中排得上号的强者,修为皆在真仙境界,联手之下,气势更是相互勾连,将整座落霞坡笼罩在一片无形的压力之下。
那熊族妖将率先开口,声如洪钟,震得山谷嗡嗡作响:“阁下便是那位在若水河畔布下惊天大阵,名动四海八荒的马小玲?”他语气虽带着询问,但眼神中的审视与跃跃欲试的战意毫不掩饰。
马小玲目光扫过四人,平静无波:“正是贫道。四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那羽衣女子轻笑一声,笑声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听闻马道友神通广大,连天族和翼族都要忌惮几分。我北荒妖族偏安一隅,却也好奇得很,想看看道友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名副其实。”她指尖的风旋骤然加速,发出嘶嘶厉响。
地妖族老者拄着虬龙杖,慢悠悠地道:“北荒贫瘠,不比青丘富庶,更不及天宫威严。我等小妖,只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马道友在此界搅动风云,不知对我北荒,是何态度?”他话语看似谦卑,实则暗藏机锋,是在试探马小玲对北荒的意图。
那影妖则一言不发,只是幽绿的目光死死锁定马小玲,仿佛在寻找她气息中的破绽。
马小玲闻言,心中了然。北荒妖族,势力盘根错节,虽不及天族、青丘势大,但联合起来亦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他们此番前来,名为试探,实则是感受到了她带来的压力与变数,想要掂量她的斤两,决定日后是敌是友,或是能否从中牟利。
“贫道于此界,只为梳理因果,匡正天道,使善恶有报,轮回有序。”马小玲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北荒妖族,亦是天地生灵。只要不行恶造业,遵循天道,自然可得存续,甚至……若能积德行善,亦可在此新秩序中,谋得一席之地。”
“好大的口气!”熊族妖将爆喝一声,“匡正天道?就凭你一个域外修士?先接俺一斧再说!”
他本就是性情暴烈之辈,此番前来更是受了北荒几位妖君的暗中指令,存了掂量之心。此刻见马小玲言语间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顿时按捺不住,巨斧抡起,带起一阵恶风,磅礴的妖力化作一道凝实的土黄色斧罡,如同山岳倾塌般,朝着马小玲当头劈下!
这一斧,蕴含了他十成的功力,便是寻常真仙巅峰也不敢硬接。斧罡未至,强大的压力已让马小玲座下的青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另外三位妖族高手并未阻拦,反而各自气息锁定四周,显然是想借熊族妖将之手,逼出马小玲的底细。
面对这开山裂石的一击,马小玲却连起身都未曾。她只是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呼啸而来的巨大斧罡,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法力光华。
只有一道细微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清辉,自她指尖迸发。
那清辉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斧罡最核心、力量流转的节点之上。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那气势汹汹、足以劈开一座小山的土黄色斧罡,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瞬间溃散开来,化作精纯的土系灵气,消散于空中。而那熊族妖将,则如遭重击,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蹬蹬蹬连退十余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脸色一阵潮红,握着巨斧的手臂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全力一击,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一指破去!这是何等修为?何等对力量的控制?
羽衣女子、地妖族老者、影妖,三人瞳孔同时收缩,脸上轻松审视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与忌惮。
马小玲收回手指,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熊族妖将:“力量尚可,然刚不可久,戾气过重,有伤天和。还需多加磨砺心性。”
她的话语如同长辈点评晚辈,让那熊族妖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出言反驳。
羽衣女子深吸一口气,收敛了之前的轻视,郑重道:“马道友神通,我等佩服。却不知道友所谓的‘新秩序’,对我北荒妖族,究竟有何章程?”
马小玲知道,光是显露实力还不够,还需给出明确的态度。
她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四位妖族高手,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直透神魂的力量:“贫道无意统御北荒,亦不会干涉妖族内务。然,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北荒妖族,若愿守此界规矩,不肆意屠戮凡人,不妄造杀孽,贫道可允诺,北荒依旧是尔等之北荒。”
她话锋一转,语气微沉:“但若有谁,依仗法力,行那欺压弱小、吞噬生灵、业力深重之事,便休怪贫道代天行罚,因果不容。”
说话间,她周身气息微微一放。
并非针对某人,而是将她对因果法则的一丝感悟,融于气息之中,弥漫开来。
刹那间,四位妖族高手只觉神魂一颤,仿佛有一双无形无质、却又至高无上的眼睛于冥冥中睁开,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他们能清晰地“看到”自身身上缠绕的业力之线——那熊族妖将身上血气浓郁,那羽衣女子指尖缠绕着几缕怨魂哀嚎,那地妖族老者与地脉掠夺相关的灰线,那影妖身上隐匿的背誓之痕……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大恐惧攫住了他们!在这股气息面前,他们感觉自己的一切善恶功过,都无所遁形,仿佛下一刻,那传说中的“业力反噬”就会降临!
四人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位马小玲,拥有的不仅仅是强大的法力,更是执掌他们难以理解的“规则”的力量!
“此外,”马小玲气息一敛,那令人窒息的感觉骤然消失,她语气平和下来,“北荒若愿与外界互通有无,以公平交易取代掠夺,以修行正道取代吞噬血食,贫道亦可提供些许便利,例如……引导部分纯净星辰之力,滋养北荒贫瘠之地。”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恩威并施,方是御下之道。
四位妖族高手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权衡。马小玲的实力深不可测,更能执掌因果,与她为敌,殊为不智。而她给出的条件,虽然约束了妖族的行为,却也指明了另一条可能更长远、更安稳的发展道路,甚至还有实际的好处……
那地妖族老者最先反应过来,躬身一礼,语气恭敬了许多:“马道友……不,上仙所言,振聋发聩。我等定将上仙之意,带回北荒,禀明诸位妖君。”
熊族妖将也收起了桀骜,闷声抱拳。羽衣女子与影妖亦随之行礼。
“去吧。”马小玲挥了挥手。
四名妖族高手不敢再多言,化作四道妖光,迅速消失在落霞坡外,来时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马小玲重新坐回青石,神色如常。她知道,经此一事,北荒妖族短期内不敢再轻易挑衅,甚至部分势力可能会开始考虑向她靠拢。这为她后续推行天道,减少了不少潜在的阻力。
“立威已毕。”她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座荒芜的山神庙。
“接下来,该是‘显德’之时了。”
她闭上双眼,心神沉入对此方天地因果法则的感应之中,开始勾连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属于猾褢妖的业力之线。一场无声无息,却将昭示“天道至公,报应不爽”的惩戒,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