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万载寒冰,封冻了葬古渊边缘的焦黑大地。
林烬单膝跪地,晶体化的右臂深深插入冰冷的焦土,支撑着这具残破不堪的婴儿身躯。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出淡金色的血沫和细微的灰色晶体碎屑,在布满骸骨碎片的荒原上留下斑驳的痕迹。赤金色的瞳孔中,那焚烬的风暴已然平息,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冰冷审视。
心口深处,那点新生的赤灰色薪火,光芒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释放出一丝温润坚韧的暖流,勉强压制着体内翻腾的剧痛和后心那蛰伏的秩序毒藤,更艰难地维系着新生焚烬源炁的微弱循环。
他的目光扫过身侧。
厚实的岩土护罩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如同被巨力蹂躏过的龟壳,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形态。护罩内,是无声的惨烈。
疤脸庞大的身躯蜷缩着,双臂焦黑融化,露出森森白骨,胸口塌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咕噜声,气息几近断绝。磐石武魄的坚韧,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石岳倒在一旁,魁梧的身躯如同破碎的石像。白骨森森的右臂无力地耷拉着,全身布满深可见骨的伤口,污秽的黑气在伤口边缘缭绕、侵蚀。他赤红的瞳孔紧闭,脸色灰败,仅存的生命之火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阿妹背靠着护罩内壁,沉静的脸上毫无血色,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淌着污秽的黑血,将半边身体染成暗红。她的岩甲虚影早已溃散,维持护罩的大地之力耗尽,气息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只有双臂,依旧本能地、死死地护着怀中那小小的身影。
小雀躺在阿妹怀里,小小的身体冰冷而僵硬。眉心那点空间道种印记,此刻已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蛛网状裂痕,灰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点死寂的灰斑。她的呼吸微不可察,生机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强行开辟空间通道,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本源。
绝望的气息,如同葬古渊上空永不消散的死亡迷雾,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圣骸那冰冷怨毒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灵魂深处回荡——“秩序…终将…净化…一切…”
前路?生机?在这片埋葬了无数上古强者的骸骨荒原上,似乎只剩下腐朽与终结。
林烬的目光,最终落回自己心口那点微弱的薪火。
微光虽弱,却并未熄灭。
他艰难地抬起晶体化的左手。掌心之中,那米粒大小的暗银色星辰灵光静静悬浮,散发着温润纯粹的星辉,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灯塔。正是这一点星辰灵光最后的力量,结合叶红烛烙印的涅盘真意,才点燃了这缕新生的薪火,也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停在这里…”林烬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在死寂的荒原上格外清晰。他尝试运转体内那微弱的新生焚烬源炁,引导着星辰灵光的温润力量,缓缓注入心口的薪火。
嗡… 薪火的光芒似乎明亮了那么一丝丝,一股微弱却更加坚韧的暖流扩散开来,勉强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看向那布满裂痕的岩土护罩。阿妹拼死构筑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最直接的侵蚀,但也隔绝了天地间驳杂的能量。在这葬古渊,最不缺的就是死亡、腐朽、破灭的气息——这些,对旁人或许是剧毒,但对他的混沌道体而言,却是可以吞噬炼化的“资粮”!
“破…”林烬对着岩土护罩,意念微动。心口薪火跳动,一缕灰烬色的焚烬源炁混合着星辰灵光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在护罩的薄弱处无声切割。
嗤… 一道细微的缝隙在护罩上悄然出现。
瞬间!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死亡、腐朽、破灭、煞气以及远古战场残留不甘怨念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缝隙猛地钻了进来!
这气息阴冷刺骨,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昏迷中的疤脸、石岳、阿妹身体本能地抽搐起来,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小雀本就微弱的气息更是一阵紊乱。
但林烬赤金色的瞳孔却猛地亮起一丝微光!
“吞!”
他猛地张口,对着涌入的葬古渊气息,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吞噬动作!
嗡——!!!
混沌道体最深处的吞噬本能轰然运转!一股无形的吸力从他身上爆发,如同黑洞般疯狂攫取着涌入的终焉之力!
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腐朽万物的衰败之力、破灭一切的战场煞气、以及那纠缠不休的远古怨念…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林烬的口鼻、肺腑、经脉!
“呃!”难以想象的冰冷剧痛和混乱冲击瞬间席卷全身!仿佛亿万根冰针在体内攒刺,无数怨毒的嘶吼在灵魂深处炸响!守护薪火的光芒瞬间被压制!
然而,这一次,林烬早有准备!
心口薪火熊熊燃烧!新生的焚烬源炁在经脉中奔涌咆哮!意志如同淬炼万载的神铁,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
涌入体内的驳杂终焉之力,瞬间被卷入一个由焚烬意志构筑的恐怖炼化漩涡!
焚!焚!焚!
意志为薪,焚毒炼元!
死亡的冰冷、腐朽的衰败、破灭的煞气、怨念的扭曲…在这新生的焚烬之火面前,如同投入熔炉的杂质,被无情地分解、剥离、焚灭!
精纯的腐朽破灭本源、秩序崩坏残韵,被混沌道体贪婪地吸收、转化!化为丝丝缕缕精纯的灰烬色源炁,汇入经脉!
嗤嗤嗤——!!! 林烬皮肤表面再次浮现出细密的灰色纹路,但这一次,纹路中流淌的不再是痛苦,而是新生的力量!他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升!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风中残烛!
后心那蛰伏的秩序毒藤,在感受到这股新生的、更加强大的焚烬源炁气息时,银黑色的光泽剧烈闪烁,冲击的势头竟被强行压制下去!仿佛遇到了真正的天敌!
一丝丝灰烬色的源炁,顺着林烬与护罩的连接,缓缓渡入护罩之内,如同温润的溪流,浸润着濒死的同伴。
最先受到滋养的是阿妹。她沉静的脸上痛苦之色稍缓,肩头伤口的污秽黑气在灰烬源炁的净化下,似乎被逼退了一丝。她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气息平稳了一丝。
接着是石岳。他那被污秽侵蚀的伤口边缘,缭绕的黑气在灰烬源炁的冲刷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缓慢地消散。灰败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
最后是疤脸。虽然伤势最重,但那微弱的气息在灰烬源炁的滋养下,如同被添入了一丝火星,不再继续衰减。
林烬缓缓闭上双眼,全力运转混沌道体,吞噬炼化着葬古渊源源不断涌入的终焉之力。每一次炼化,都让新生的焚烬源炁壮大一分,心口的薪火明亮一丝。身体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贪婪地吸收着这来自死亡绝地的“甘霖”。
时间,在死寂的骸骨荒原上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更久。
“咳…”一声极其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深沉的寂静。
阿妹缓缓睁开了眼睛。沉静的瞳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随即聚焦在怀中依旧昏迷、但眉心裂痕似乎被灰烬源炁暂时封住、气息不再继续衰弱的小雀身上。她感受到体内流淌的、带着温暖净化之力的灰烬源炁,目光复杂地看向护罩缝隙外,那个正在吞噬葬古渊死气、如同魔神般的婴儿身影。
“阿…阿妹…”石岳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挣扎着睁开赤红的双眼,感受到体内被压制的污秽侵蚀和那股新生的温暖力量,看向林烬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疤脸依旧昏迷,但胸膛的起伏明显有力了一些。
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嫩芽,在死亡的荒原上,顽强地探出了头。
然而,这微弱的生机,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终究会引来窥伺的黑暗。
就在林烬全力吞噬炼化、恢复自身之时。
远处,一具斜插在焦黑大地上的巨大骸骨——那是一只不知名巨兽的头骨,空洞的眼眶中,突然亮起了两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暗红色光芒!
光芒摇曳,充满了怨毒、贪婪…以及一丝被精纯生命气息和奇异能量(焚烬源炁)吸引的饥饿感!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散落在荒原各处的巨大骸骨,或是断裂的兵刃,或是残破的铠甲碎片…凡是在漫长岁月中沾染了过多葬古渊死气与怨念的遗骸残兵,其深处潜藏的、混乱无序的残魂恶念,仿佛都被林烬吞噬炼化时散逸出的精纯能量与生命气息所惊动!
点点暗红、幽绿、惨白的鬼火,如同苏醒的恶灵之眼,在骸骨荒原的各个角落幽幽亮起!它们彼此呼应,贪婪地“注视”着护罩缝隙中透出的微光,以及那正在吞噬死气的婴儿!
沉寂了万古的葬骨荒原,被这微弱的生机与奇异的能量波动,唤醒了潜藏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