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愈发清晰,如同擂在心脏上的重鼓。每一次沉闷的搏动,都引得周遭高耸嶙峋的浊煞石柱嗡嗡震颤,无数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空气中粘稠的混乱煞气随之翻涌、脉动,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无形的冰冷潮汐,一浪接一浪地冲刷着亡命奔逃的三人。
“嗬…嗬…”苦蒲婆婆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浑浊煞气疯狂钻入她衰老的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她布满褶皱的脸庞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灰败,眼神涣散,全靠疤脸铁钳般的手臂拖拽,才勉强没有瘫软在地。
小雀的情况更糟。她彻底迷失在煞气引动的幻境里,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尖叫和呜咽:“木墩哥…别跳!不!火…好多火!虫子!爬进来了!疤脸叔救我!”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在煞气的侵蚀下竟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暗红。
疤脸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如同负重的老牛,每一步踏在遍布碎骨和湿滑苔藓的地面都沉重无比。他胸前紧紧护着婴儿“烬”,那点微弱到极致的薪火微光,在浓得化不开的煞气潮汐中,如同狂风暴雨里的残烛,明灭不定,散发的赤金光圈仅仅勉强贴在婴儿体表,再也无法提供一丝额外的庇护。冰冷、混乱、带着无尽绝望与疯狂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拼命往疤脸的耳朵里、脑子里钻,冲击着他坚韧却也濒临极限的意志。
**嗡——!**
又一次更加强烈的震动传来!这一次,整个石林都仿佛活了过来!
“吼——!”
“嘶——!”
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非兽的尖啸声陡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只见那些巨大黑石柱表面密密麻麻的蜂窝孔洞中,浓郁的混乱煞气如同沸腾的黑水,疯狂喷涌而出!这些喷涌的煞气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急速凝聚、扭曲、变形!
刹那间,一头头由纯粹混乱煞气构成的狰狞怪物凭空出现!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扭曲的巨蜥,有的似多足的蜈蚣,还有的只是一团翻滚不定、布满利齿和眼珠的黑雾!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和疯狂的杀意!正是这片石林无尽岁月沉淀的负面能量,在“心跳”的刺激下形成的——**煞气兽**!
它们的目标,正是闯入这片死寂之地的活物!
“糟了!”疤脸瞳孔骤缩,心沉到谷底。前有未知恐怖的源头在苏醒,后有圣骸虎视眈眈,如今连这石林本身也化作了噬人的凶域!
一头形似巨大蝎子的煞气兽,挥舞着由凝练煞气构成的漆黑尾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率先扑向行动最迟缓的苦蒲婆婆!
疤脸怒吼一声,来不及放下小雀,仅凭单臂猛地将苦蒲婆婆往侧面一拽!同时身体强行扭转,右腿如同战斧般横扫而出,灌注了全身力量的腿风狠狠砸在煞气蝎的侧腹!
噗!
腿风如同击中了一团粘稠的淤泥,发出沉闷的声响。煞气蝎的身体被踢得一阵剧烈波动、溃散了大半,但并没有彻底消失。那些溃散的煞气翻滚着,迅速重新融入本体,同时,一股冰冷蚀骨的混乱意念顺着疤脸的腿狠狠反噬上来!
“呃!”疤脸闷哼一声,右腿瞬间传来针刺般的剧痛和麻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虫顺着血脉往上钻,冲击着他的神智!他强忍不适,抱着婴儿的手却更紧了一分,眉心的薪火微光似乎感应到外界的恶意和疤脸的守护意志,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更多的煞气兽从石柱间、从地面的骸骨堆里、甚至从空气中凝聚成形,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涌了上来!它们没有痛觉,不知恐惧,只有吞噬活物生机的本能!
疤脸一手死死抓住陷入幻境、不断挣扎尖叫的小雀,另一只手抱着婴儿,还要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苦蒲婆婆,在嶙峋怪石和疯狂扑来的煞气兽群间艰难闪避、格挡。他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每一次挥拳踢腿都沉重无比,每一次击溃一头煞气兽,那反噬的混乱意念就加深一分,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眼神中布满了血丝,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扭曲的幻影。
“走…走不动了…”苦蒲婆婆气若游丝,灰败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她浑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着疤脸布满汗水和煞气侵蚀黑纹的侧脸,又看向他怀中那点微弱却始终不灭的赤金光芒。
就在一头由无数细小煞气飞虫组成的黑云即将扑到小雀脸上的瞬间!
一直昏迷的婴儿“烬”,那紧闭的眼皮下,赤金色的瞳孔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他后心那道狰狞的银黑伤口,在周围浓郁到极致的混乱煞气刺激下,竟反常地微微蠕动起来,仿佛一个饥渴的口器!一股微不可查的吸力,以伤口为中心悄然散开。
嗤嗤嗤!
扑到小雀面前的那团煞气飞虫,如同遇到了无形的漩涡,瞬间被拉扯、扭曲,化作一缕缕精纯的混乱能量,被强行抽离、吞噬进了婴儿后心的伤口之中!
那银黑的烙印,似乎…稍微**亮**了一丝?婴儿苍白的小脸上,痛苦似乎也减轻了微不可查的一分。
这诡异的一幕快如闪电,几乎无人察觉。煞气飞虫溃散,小雀暂时逃过一劫,但更多的煞气兽已经围拢上来!疤脸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往…那边!”苦蒲婆婆不知从哪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左前方两座异常粗大、仿佛门柱般矗立的黑石柱中间。那里的地面,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粘稠煞气截然不同的——**水汽**!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稀薄的**清凉生机**!
疤脸精神一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侵蚀的痛苦!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蛮牛般朝着婆婆指的方向撞去!他用身体硬抗了两头煞气狼的扑咬,冰冷的侵蚀感瞬间蔓延半个后背,但他不管不顾,拖着两人一头冲进了那两座巨大石柱形成的狭窄通道!
通道后方,是愤怒嘶吼、紧追不舍的煞气兽群!
通道尽头,景象豁然不同!
一个巨大的、向下倾斜的**溶洞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洞口幽深,不知通向何处。而在洞口前方,赫然流淌着一条狭窄的**地下河**!
河水浑浊,并非清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灰色泽,水面上还漂浮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的黑色煞气!然而,就在这浑浊的河水之中,河床的某些角落,却生长着一簇簇极其微小、散发着微弱**灰绿色荧光**的**苔藓**!正是这些不起眼的苔藓,散发出了那一丝稀薄却无比珍贵的清凉生机!也是它们的存在,似乎稍稍中和了水中最浓郁的煞毒,让这条河没有彻底变成死水!
“跳…跳下去!”苦蒲婆婆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是将死之人看到唯一生路的决绝,“顺着水…走!它能…冲掉‘味道’!那苔…是好东西!”
身后,煞气兽群的嘶吼已经近在咫尺!腥风扑面!
疤脸没有丝毫犹豫!他最后看了一眼怀中婴儿眉心那点顽强闪烁的微光,又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幻境中、满脸泪痕的小雀。
“抓紧我!”他对着小雀嘶吼,也不知她能否听见。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连同昏迷的婴儿,如同下饺子般,猛地扎进了冰冷刺骨、浑浊不堪的地下暗河之中!
刺骨的冰寒瞬间席卷全身,远比煞气的冰冷更甚!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丝丝缕缕的煞气,疯狂地试图钻进口鼻耳窍!疤脸死死闭住呼吸,一手仍紧箍着婴儿,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同时用脚勾住小雀的衣服,苦蒲婆婆则被他用后背顶住,一同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朝着幽暗未知的溶洞深处冲去!
就在他们入水的瞬间!
轰隆!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圣骸本体暴怒意志的银黑色秩序锁链,如同天罚之矛,终于艰难地撕开了石林边缘的阻碍,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轰击在三人刚才跳河的位置!
碎石飞溅,浊浪滔天!河岸被炸开一个恐怖的大坑!
然而,河水奔流,瞬间将爆炸的痕迹和残留的气息冲得七零八落。溶洞幽深曲折,河水湍急冰冷,隔绝了大部分能量波动。
“吼——!!!”
石林上空,传来圣骸意志化身那充满不甘与狂怒、却再也无法锁定目标的惊天咆哮!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令它厌恶又渴望的薪火微光,随着浑浊的河水,消失在黑暗的地底深处。
冰冷的暗河水流速极快,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丝丝缕缕的侵蚀感。疤脸奋力保持着三人的头部露出水面,在黑暗中随波逐流。苦蒲婆婆的身体越来越冷,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雀呛了几口水,剧烈的咳嗽似乎让她从深层的幻境中挣扎着惊醒了一瞬,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而疤脸胸前,紧紧贴着他的婴儿“烬”。在入水的瞬间,那浑浊河水中的混乱煞气以及河床上荧光苔藓散发的微弱清凉生机,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混合能量流,透过水流,丝丝缕缕地向他汇聚。
后心那道银黑色的伤口,仿佛饥饿已久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水中蕴含的混乱能量,伤口的蠕动似乎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而眉心那点微弱到极致的薪火,在接触到那稀薄的清凉生机时,如同久旱逢甘霖,极其微弱地、却无比坚定地**亮**了那么一丝丝。
在这绝望的奔流中,在这污浊的生机里,一缕微弱的平衡,正在这具小小的、伤痕累累的混沌道体内,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