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了约莫十几里路,官道两侧的槐树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嶙峋的怪石和陡峭的崖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令人呼吸发紧。
忽然,队伍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舒墨眉头一皱,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翻身下马,大步向前走去,后背的长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长剑上的玉玦剑穗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待走近了,他才看清——十几个侍卫被五花大绑,跪在官道中央,身上的铠甲早已被扒下,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背上、手臂上全是鞭痕,血肉模糊。
他们的头发散乱,脸上沾满尘土和血迹,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舒统领……救救我们……”
中一人抬起头,声音嘶哑,眼中满是恐惧。
舒墨认出了他们——正是先前趁乱逃跑的侍卫。
他眼神一冷,刚要开口质问,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让他们归队吧。”
楚楚不知何时已经掀开了轿帘,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肌肤白得放光,唯有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公主殿下!”
那些侍卫如蒙大赦,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谢殿下开恩!谢殿下开恩!”
楚楚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唇角微扬,却不见笑意。
“无妨。”她轻声道,“不必拘谨,还同之前一样便好。”
舒墨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些侍卫被打成这样,必定是鹿则毅派人做的。
那个老狐狸,表面上恭恭敬敬,实则早已谋划多年,只等今日云墟结界大开,他便要趁乱杀进去!
妄图一举拿下云墟,此时此刻,灵墟小皇帝杜宜怕不是已经遭了毒手吧!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云霞被染成血色,仿佛预示着什么。
送亲队伍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的时辰抵达了灵云裂墟。
裂墟边缘,狂风呼啸,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隐约可幽暗可不得瘴气发出深渊般得凝视,看得久了感觉一阵眩晕。
楚楚站在崖边,嫁衣被风吹得翻飞起来,盖头下的面容苍白如纸。
她胸口仍隐隐作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
“公主,您还好吗?”绾月担忧地扶住她,手指微微发抖。
“无碍。”楚楚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那是杜清和送的,触感冰凉,却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似乎在安抚她的疼痛。
不远处,鹿则毅和鞠秉德已经带着禁卫军赶到,还有黑压压的士兵列阵隐没在灵墟结界得深处,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惊飞了栖息在林中飞鸟。
“看来……今日又要重蹈覆辙了。”
楚楚在心中冷笑。
前世,杜清和死在了这座桥上。
而今生,她必须改变这一切!
宽阔的灵桥横跨裂墟,桥身并非实体,而是由某种半透明的能量构成,表面流淌着细密的蓝色纹路,宛如闪电般闪烁不定。
“这灵桥……是量子力量?”
楚楚眯起眼,心中震撼,前世不知道这是量子力量,还以为真实灵力所造。
云墟果然藏龙卧虎,竟有人能操控如此强大的能量!
桥的另一端,杜清和带着迎亲队伍静静等候。
他一身大红喜袍,身姿挺拔如松,银色面具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如寒潭般幽深难测。
“这就是杜清和?”
绾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不是说他已经年过半百了吗?怎么看起来……”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杜清和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那一瞬间,绾月只觉得脊背发寒,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鹿则毅冷笑一声,低声道:“采阴补阳的老妖怪罢了。”
楚楚不再犹豫,披着盖头,戴着玉镯,在绾月的搀扶下缓缓踏上灵桥。
桥面微微震颤,能量波动如涟漪般扩散。
一步、两步……
她离杜清和越来越近。
而身后,鹿则毅的军队,也悄然逼近……
“楚楚公主。”
杜清和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朕的皇后,你终于来了。”
楚楚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胸前的伤口。
疼痛让她清醒。
她知道,今日若不能阻止鹿则毅,云墟必将血流成河!
“云墟陛下。”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你究竟……是敌是友?”
杜清和微微一顿,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也迈开步子走向灵桥中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音未落,灵桥忽然剧烈震颤!
楚楚猛地回头——
“铮——”
一道刺耳的剑鸣划破长空,鞠星瀚的长剑已然出鞘,剑身泛着幽蓝寒光,在夕阳映照下宛如毒蛇吐信。
他足尖轻点,整个人凌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已逼至云墟结界边缘。
“不好!”
楚楚瞳孔骤缩,顾不得胸口剧痛,纤指翻飞如蝶,捏出一道复杂剑诀。
霎时间,天地灵气疯狂涌动,溯光剑自她袖中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的血色弧线。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同时从两个方向传来。
鞠星瀚的胸口正正撞上溯光剑锋,而楚楚自己也被鞠星瀚的长剑贯穿。
鲜血如红梅般在她嫁衣上绽开,与天边晚霞竟是一般颜色。
“小……小姐……”
绾月的惊呼声带着颤抖的哭腔。
她手中的喜帕飘落在地,被溅起的血珠染成点点猩红。
杜清和银色面具下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位统治云墟数十年的帝王竟失态地向前踉跄了半步,但转瞬便恢复威严。
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声音如寒潭碎冰 ,“收桥!加固结界!”
“陛下不可!”
大祭司慌忙阻拦,“灵桥一收,皇后她……”
“朕自有分寸!”
杜清和厉声打断,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冲向楚楚。
他腰间玉佩在疾驰中相互碰撞,发出急促的脆响。
此刻灵桥上已乱作一团。鹿则毅的禁卫军如潮水般涌来,沉重的铁靴踏得桥面剧烈震颤。
晏修远玄甲染血,长剑在手中挽出朵朵剑花,将刺向楚楚的兵刃尽数挑开。
“儿啊!”
鞠秉德目眦欲裂,手中长刀带着呼啸风声直取楚楚咽喉,“爹爹让她给你陪葬!”
“铛!”
晏修远的剑尖精准点在刀背上,四两拨千斤地将致命一击挑开。
他反手又是一剑,剑锋擦着鞠秉德的面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晏家小儿!”
鞠秉德抹了把脸上的血,狞笑道:“你以为护得住她?今日这灵桥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整座灵桥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半透明的桥面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大块大块的桥体开始消融,化作点点荧光坠入深不见底的裂墟。
“这……这到底……”
绾月呆立原地,脸色煞白。
她忽然意识到,小姐执意同意嫁来云墟,或许早料到此劫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青色身影自林中疾射而出。
来人动作快得几乎拉出残影,一手拎起绾月,一手抓住舒墨,轻巧地将他们抛回轿辇。
“等我救回楚楚,你们立刻带她离开!”
鹿鸣齐的声音还回荡在空气中,人已跃上摇摇欲坠的灵桥。
他束发的玉冠在激战中碎裂,如墨长发在风中狂舞,更添几分癫狂之色。
杜清和此刻已至楚楚身侧。
他单手接住摇摇欲坠的新娘,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凌空画出一道繁复符文。
耀眼的金光自他指尖迸发,竟暂时稳住了崩塌的灵桥。
“你……”
楚楚虚弱地抬眼,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银色面具近在咫尺,上面精细雕刻的云纹清晰可见。
修长细腻的手指蹭到她的眉,莫名的熟悉感袭来。
“别说话。”
杜清和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与方才判若两人。
他指尖轻点楚楚眉心,一股温润灵力渡入她体内,
远处突然传来鹿则毅歇斯底里的咆哮:“杜清和!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既然加固了结界,那便先了结了你……”
话音未落,剑刃直逼杜清和天灵盖。
鞠秉德也摆脱晏修远的缠斗,一个翻飞间,剑尖已然指向楚楚脑门。
“楚楚!”
鹿鸣齐的暴喝打断了他的话。
他手中长剑直指鞠秉德,鹿则毅的面容扭曲了一瞬,突然狂笑起来:“好!好得很!鹿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他猛地挥剑斩向桥面,“那便一起死!”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整座灵桥彻底分崩离析。
无数荧光碎片如雪花般飘落,映照着每一张或惊恐、或决然的面容。
杜清和将楚楚紧紧护在怀中,坠落的瞬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
楚楚在失重感中睁大眼睛。
恍惚间,她看到鹿鸣齐扑向父亲的身影,看到晏修远、晏昭和鹿离不停下坠,看到绾月撕心裂肺的哭喊……
而最清晰的,是面具后那双流露出温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