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果然没有人再去审赫连昭阳,倒是狱卒按着华九的吩咐隔一天给赫连昭阳送去一截断指,直到第八天的时候赫连昭阳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歇斯底里地吼着要见周唯。
“赫连公子可是对吃食有不满?”狱卒自顾自问着毫不相干的问题。
“滚!让你们主子来见我!”赫连昭阳不确定周唯是不是在诈他,所以急需见对方一面,可周唯一直避而不见,这让赫连昭阳本就不安定的心变得越发焦躁。
“既然赫连公子吃的好喝的好,奴才就先退下了。”
“让周唯来见我!你听到没有!”
赫连昭阳对狱卒软硬不吃的性子很是恼怒,拼命挣着铁链却还是白费力气,无奈他只能破口大骂,将周唯祖上骂了个遍,甚至连开国皇帝都没放过。
被问候祖宗了都不露面,任谁都做不到这样,于是周唯一大早就去了地牢,又是毒药,又是匕首的摆了一排。
地牢昏暗的光线衬得他整个人越发阴险莫测,赫连昭阳一时间也猜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满眼戒备地盯着他。
“本王的警告还不够是吗?”
“你那些招数用来骗三岁小儿还差不多!”
周唯突然拍拍手笑起来:“这么看来本王倒是低估你了。”
他上前一步突然收起笑容,面色阴沉地盯着赫连昭阳道:“所以这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本王的原因?”
“王爷说笑,我乃阶下囚,怎敢挑衅金尊玉贵的肃王殿下?”
周唯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冷笑一声:“前几日那些手指不过是让人从你属下那里借的罢了,本王想想啊,一共是五百三十二个人,对不对?每人十指,那就是……五千三百二十根,每隔一日送你一根的话,嗯……三十年……有些太久了吧,本王岂不是还要平白养你三十年……”
赫连昭阳再一次被周唯戳到了软肋:“你必不得好死!”
可周唯充耳不闻他的怒火中烧,仍旧自顾自算着那笔并不划算的账:“不只是你,连那些人本王也得养着,倒是笔不小的开支……”
“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知道我们的部署吗?来,我告诉你,不怕被你们狗皇帝扣个反贼的帽子你就来听!”
“可本王现在不想知道了,”周唯扯起一个十分残忍的笑容,冲着赫连昭阳一字一顿道,“他答应为本王生一个孩子,本王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周唯之后的话赫连昭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错拉汝赤答应为周唯生一个孩子,他怎么能答应这种事?做他的娈宠,为他生儿育女……这是阿鸢最抗拒的事,他怎么能为了自己受如此屈辱?
“你这个混账,”赫连昭阳目光涣散,像是受了巨大刺激似的不停重复这一句话,“你不能这么对他,禽兽!禽兽!”
“所以请你活久一点,”周唯乘胜追击,在赫连昭阳心智接近崩溃的时候继续道,“本王要你亲眼看着他为本王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啊——!”
赫连昭阳的嘶吼几乎响彻整个地牢,可周唯却不吃他这套,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对方崩溃,他就喜欢这种敌人被逼到绝境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周唯拿起身后摆着的匕首抵在赫连昭阳的胸口上慢慢往下划,直到那原先纹着鸢尾花的地方再次变得血肉模糊。
他看着血一汩一汩流下来,漫不经心地说:“最后一次,若再敢出言不逊,便请赫连公子好自为之。”
这一次赫连昭阳没再发疯,只是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仿佛周身力气被卸去,整个人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周唯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但他却清楚,自己早已没了跟周唯抗衡的筹码。
周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如此货色还想复国,一边舍不得心上人,一边还野心勃勃算计他,到头来什么都保不住,只能在地牢歇斯底里,这样的人真是没有任何留存于世的意义。
错拉汝赤的伤已经痊愈,只是肩膀还使不上力,需要再休养一阵。他出神地摆弄着手里的铁环,这东西虽是玄铁打造,可也并非那么坚不可摧,他这不就完好无损地挣脱了么?
“嘎吱”一声,错拉汝赤又将拆卸下来的铁环套回手腕上,自嘲地笑了笑说:“还是别再骗他了。”
不一会儿华三推门而入,给他端进来了菜式还算丰富的午膳。
“我能不能去见见赫连昭阳?”
华三瞬间皱起眉头不悦地说:“你别得寸进尺,王爷不杀你已经是开恩,你别自己找死!”
“就见一面,我有些问题想问他。”
“什么问题?”
错拉汝赤犹豫后说:“想问问我娘究竟是谁杀的。”
要是别的事华三肯定懒得管,可这件事怎么说都跟他们有关系,他可不想蒙受那不白之冤,立时一口答应下来,撂下午膳便忙不迭往周唯那儿去。
错拉汝赤本没对此抱多大希望,没想到晚些时候华三竟带着他去了地牢,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了自己对华三的认识,或许比起华九和其他人,华三才是周唯最信任的人。
“我可先说好,你别想出什么幺蛾子,再敢伤害我们王爷,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嗯。”
错拉汝赤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便迈步进了关押赫连昭阳的牢房,反而是悄悄躲在一旁的周唯眉头紧锁,不满的低声嘟囔道:“敷衍!”
往事一幕幕揭开,错拉汝赤心里已然有了成百上千个不好的猜测,在今天之前他本想好好问问赫连昭阳,可看到眼前颓废又落魄的人却突然有些不忍心,赫连昭阳本也是和周唯一样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沦为阶下囚,当真是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赫连。”
赫连昭阳听到声音先是一愣,接着猛的抬起头,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他的幻觉。
“阿鸢?”赫连昭阳情再次尝试挣脱锁链,急切地问,“这几日你过得如何?伤如何?他对你做什么了?”
“挺好的。”
“阿鸢,”赫连昭阳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满脸愧疚地看着错拉汝赤道,“对不起,若不是我逼你,你也不会受此屈辱,对不起,你别恨我……”
错拉汝赤从未见过赫连昭阳落泪,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涩,他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擦去赫连昭阳脸颊上挂着的泪珠。
就在赫连昭阳闭着眼想要用侧脸蹭一蹭错拉汝赤的手掌心时,却听到对方说:“无事,我自愿的。”
“什么?”
错拉汝赤退后一步,双手紧紧握着垂在身侧的狐皮披风,低着头重复道:“我自愿的。”
“不,不,”赫连昭阳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连连摇头道,“他逼你的是不是?是他逼你的!”
“赫连,你……降了吧。”
“错拉汝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赫连昭阳怒吼道,“你忘了他是我们的敌人!你忘了他想置你我于死地!你怎么会来劝我降,你怎么能!”
错拉汝赤无奈地说:“这么多年你回去过吗?东边和西边百姓的日子简直天差地别,你夺回剩下的一半城池又有什么用?”
“你给我闭嘴!”赫连昭阳已然听不进去话,恶狠狠地盯着错拉汝赤道,“你被他洗脑了,你这个叛徒!背叛我!”
“背叛,”错拉汝赤愣了愣,然后苦笑着说,“是啊,我背叛了你,在你逼着我留在肃王府然后跟别人耳鬓厮磨夜夜笙歌的时候,我背叛了你。”
“你!”
赫连昭阳没想到错拉汝赤真能背叛他,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目眦欲裂地盯着对方。
“我暗示过你我不情愿,可你被那封遗诏迷了心,我告诉你其实没有遗诏,你说我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你,我每一次动摇时去找你,却总能碰到……”错拉汝赤低落道,“我一直在等你答应给我的家,可除了那个肃王府,我根本无处可去。”
赫连昭阳好像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错拉汝赤的心思,连忙要解释,可他不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错拉汝赤继续说到:“我错漏百出的借口他从不过问,我拙劣的演技他也照单全收,就这样他还想娶我做王妃,越来越重的矛盾与撕扯让我窒息,我能想到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开,远离他,也远离你,可是太迟了……”
周唯呆呆的听着错拉汝赤的话,原来他不是没爱过自己……很快他又清醒过来,在内心狠狠敲打了自己一番: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情哥哥死心,想救情哥哥罢了,你又在这儿自作多情什么?
“你骗我的对不对?阿鸢,你在骗我!”
“没有。”
“你就是在骗我……”赫连昭阳低着头沉默片刻,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一抹人影后突然提高的声音质问到,“多少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跟他短短几个月你就肯为他挡刀,为他当说客,甚至为他生孩子!那我算什么,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他跟你有深仇大恨你尚且都能置之不理,为什么我的一些小错你就要揪着不放?他肃王殿下权势滔天,金尊玉贵,跟着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得万人尊崇,所以你屈服了,对不对!”
华三鬼鬼祟祟地藏在周唯身边跟他一起偷听,没成想却听到这么个惊天大秘密,错拉汝赤明明是个男人却会生孩子,然而让他更惊讶的是赫连昭阳竟如此不要脸,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给周唯摸一把灰,诚心不想让人好过!
错拉汝赤满眼失望地看着面前如此陌生的人,他不否认自己的错,可对赫连昭阳日积月累的失望也是真的,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心里最美好的彼此逐渐变得支离破碎,让悲哀将他们彻底裹挟,直至心死。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时至今日你还在骗我,我今天来就想问你两个问题,杀我母亲的人是谁?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都知道了?”赫连昭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错拉汝赤摇摇头:“知道的不多所以才来问你,希望你这次不会骗我。”
赫连昭阳看着错拉汝赤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起来,几近痴迷地说:“你知道你双目迷离,眼中含泪的模样有多可人吗?哪怕知道你是我弟弟,也忍不住想要占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