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离京不过三日,京中的气氛便如同绷紧的弓弦,而第一个试图拨动这根弦的,果然是晋王。
试探来得并不猛烈,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刁难和羞辱,仿佛是想掂量一下这位留守王妃的斤两。
这日清晨,苏晚晚刚用过早膳,正准备去书房处理事务,福伯便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
“王妃娘娘,城东我们名下的一家粮店,被京兆府的人围了,说是有人告发我们囤积居奇,扰乱市价。”
苏晚晚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放下茶盏。“囤积居奇?可有证据?”
“说是搜出了远超常量的存粮。”福伯眉头紧锁,“可那些粮食,大部分是前几日刚为‘济安堂’采购的赈济粮,尚未及运出,账目一清二楚。老奴看,分明是有人故意找茬。”
苏晚晚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家粮店规模不大,位置也算不上顶好,偏偏在这个时候被盯上,其用意不言自明——晋王想看看,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她会作何反应。是忍气吞声,显得软弱可欺?还是勃然大怒,动用王府势力强硬压人,落个“仗势欺人”的口实?
【倒是打得好算盘。】她心中冷笑。
“王爷离京前,可曾交代过与京兆府相关的关节?”苏晚晚冷静地问道。
福伯沉吟道:“京兆尹李大人……是个滑不溜手的老油条,向来明哲保身,与各方都维持着表面和气。王爷在时,他自然不敢造次。如今……”
意思很明显,王爷不在,这位李大人恐怕不会为了一个王妃去得罪风头正盛的晋王。
苏晚晚点了点头,心中已有计较。“备车,去京兆府。”
福伯一惊:“娘娘,您要亲自去?这……只怕有失身份,也会让那起小人更加得意。”
“无妨。”苏晚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们想看看我的反应,我便让他们看个清楚。躲在家里发号施令,反而显得心虚。福伯,你去将‘济安堂’采购粮食的完整账目,以及与那粮店的交接文书,全部带上。”
“是。”福伯见她主意已定,不再多言,连忙下去准备。
京兆府衙门外,此刻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被官差把守的粮店指指点点。当宸王府那辆有着独特徽记的马车稳稳停下,苏晚晚在翠儿的搀扶下从容下车时,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是宸王妃!”
“王妃娘娘怎么亲自来了?”
“看来这事不简单啊……”
苏晚晚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妆容淡雅,举止端庄,脸上看不出半分怒气,只有一种沉静的威仪。她并未理会周围的议论,在福伯和侍卫的簇拥下,径直走向府衙大门。
京兆尹李大人显然没料到苏晚晚会亲自前来,得到通报后,连官帽都差点戴歪,急匆匆地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尴尬又惶恐的笑容。
“下官参见王妃娘娘!不知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他躬身行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大人不必多礼。”苏晚晚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本宫听闻,大人查封了宸王府名下的一家粮店?”
李大人心里叫苦不迭,硬着头皮道:“回娘娘,是……是有人举报那家粮店囤积居奇,下官也是依法办事,例行检查……”
“哦?依法办事,本宫自然支持。”苏晚晚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却不知,查到了什么?可有确凿证据,证明店内粮食是为囤积牟利,而非……用于慈善赈济?”
她语气不急不缓,最后一个词却刻意加重了几分。
李大人冷汗流得更多了,他哪里有什么确凿证据?不过是受了晋王那边的暗示,前来刁难一番,给这位新掌事的王妃一个下马威罢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福伯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厚厚一叠账册和文书呈上:“李大人,这是‘济安堂’采购粮食的完整账目,以及与那家粮店的交接文书,所有粮食数量、用途、银钱往来,皆记录在案,请大人过目。店内现存粮食,皆是为赈济京郊流民所备,何来囤积居奇一说?”
证据确凿,条理清晰。
李大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接过账册,随便翻了两页,就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晋王只是让他试探,没让他往铁板上撞啊!
苏晚晚看着他慌乱的神色,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淡然:“李大人,既然是个误会,那便请大人速速撤去封条,莫要耽误了赈济事宜。若是流民因断粮而生乱,这责任……恐怕李大人也担待不起吧?”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给了对方台阶下,又点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是是!下官糊涂!下官这就让人撤封!绝不敢耽误娘娘的善举!”李大人如蒙大赦,连声应道,立刻吩咐手下撤人。
苏晚晚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京兆府。自始至终,她未曾失态,未曾厉声斥责,却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轻松化解了这场危机,并反过来将了对方一军。
围观的百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议论的风向瞬间转变。
“我就说嘛,宸王妃办的‘济安堂’救了那么多人,怎么会干囤积居奇的事!”
“肯定是有人眼红,故意陷害!”
“王妃娘娘真是大气,证据摆出来,也不跟那狗官一般见识……”
回到王府马车内,翠儿犹自气愤:“小姐,那李大人分明是故意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苏晚晚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不过是条听命行事的狗罢了,打狗,何必亲自出手,弄脏自己的手?经过今日这一遭,至少京兆府这边,短时间内不敢再轻易来找麻烦了。而且……”
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慧黠:“经此一事,咱们‘济安堂’的声望,岂不是更高了?”
翠儿一愣,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看向苏晚晚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消息很快传到了晋王府。
“废物!”晋王听完手下汇报,气得摔了一个茶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苏晚晚……倒真有几分手段!”
他原本想看看对方惊慌失措或者气急败坏的样子,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沉稳,反将一军,还借此又博了一回名声。
幕僚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王爷,看来这位宸王妃,并非易于之辈。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晋王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第一次试探无功而返,反而让他对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更加忌惮了几分。
而宸王府内,苏晚晚处理完此事,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埋首于书房那堆积如山的文书中。
首战告捷,但她深知,这仅仅是个开始。晋王的试探绝不会就此停止,更大的风雨,或许还在后头。但她已然做好了准备,在这没有萧景玄的京城里,独自迎战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