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以一套组合拳,巧妙地将汹涌的流言暂时压制下去,舆论的风向虽未彻底逆转,但至少那甚嚣尘上的污蔑之声已平息大半。然而,这京城的风波,从来就不止于市井巷陌。
就在苏晚晚“病体”渐愈,宸王府内外稍显平复之际,宫中一道口谕,如同晴空落下的又一道闷雷,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平静——皇帝召宸王萧景玄即刻入宫觐见。
传旨的内侍面无表情,声音尖细,带着宫闱特有的森然气息。锦墨堂内,刚刚听完外面消息汇报的苏晚晚,心猛地一沉。她与萧景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皇帝此时召见,目的不言自明。流言闹得满城风雨,即便皇帝深居九重,也必然有所耳闻。此番召见,是询问?是敲打?还是……更深的用意?
萧景玄面色冷峻,眸底深处寒光凛冽。他安抚性地看了苏晚晚一眼,那眼神沉稳依旧,带着“一切有我”的笃定。
【……终究是闹到父皇面前了。】苏晚晚清晰地捕捉到他心底一闪而过的冷意与戒备,【也好,正好看看父皇的态度。】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玄色亲王常服的衣襟,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去进行一场寻常的奏对。但苏晚晚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无形的气场已然绷紧,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本王去去就回。”他对苏晚晚留下这句话,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随即,他便随着内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锦墨堂。
苏晚晚站在阶前,望着他挺拔而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宫门方向,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面对九五之尊的帝王,任何心机手段都显得苍白,唯有绝对的权势、功勋,以及那份难以揣测的“圣心”,才能决定局面。
皇宫,养心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殿内那份沉甸甸的压抑。景和帝萧昱坐在御案之后,年近五旬,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但眉宇间已染上深重的威仪与疲惫。他并未批阅奏章,只是拿着一块温润的玉佩在手中慢慢摩挲,目光落在殿中躬身行礼的儿子身上,深沉难辨。
“儿臣参见父皇。”萧景玄行礼,声音沉稳。
“平身。”景和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帝王特有的疏离,“北境巡边,辛苦你了。朕听闻你提前回京,可是边关有变?”
“回父皇,北境暂无大变,儿臣已安排妥当。提前回京,是因挂念京中……些许琐事。”萧景玄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流言”轻描淡写地归为“琐事”。
景和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手指依旧摩挲着玉佩,目光却如同鹰隼般落在萧景玄脸上,缓缓道:“朕近日,听到些风言风语,关乎你的王妃苏氏。”
他终于切入了正题。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萧景玄脊背挺得笔直,神色不变,只微微垂眸:“儿臣亦有所闻。皆是些无稽之谈,宵小构陷,不足挂齿,亦不敢以此等琐事烦扰圣听。”
“无稽之谈?”景和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深意,“空穴不来风。苏氏一介庶女,入你府中不久,便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与外人往来密切,惹出这等风波,你便如此笃定?”
这话语看似平淡,实则字字诛心。既点出苏晚晚的出身,又质疑她的行为不端,更暗指萧景玄偏听偏信,御内不严。
萧景玄猛地抬起眼帘,眸光锐利如电,直直迎向御座上的父亲,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冷硬:“父皇明鉴。苏晚晚虽出身庶女,然品性端方,聪慧坚韧。她行商贾,乃是为贴补王府用度,所得皆用于王府开销与慈善之举,账目清晰可查。与江南皇商往来,亦是堂堂正正合作,有王府管事全程陪同,绝无任何逾越之处!”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至于流言蜚语,纯属恶意中伤!儿臣与王妃,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她的品性,儿臣最是清楚不过!若有人欲借此构陷王妃,动摇宸王府,便是与儿臣为敌!儿臣,绝不答应!”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沙场淬炼出的血腥煞气,瞬间冲破了养心殿内那层虚伪的平静。他这是在明确地告诉皇帝,他信苏晚晚,谁动苏晚晚,就是动他!
景和帝摩挲玉佩的手指停了下来,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向来冷心冷情、只专注于军权政务的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强硬地表态。
【……看来,这苏氏在他心中,分量不轻。】景和帝心下暗忖。
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许久,景和帝才缓缓开口,语气莫测:“你既如此说,朕便信你一次。只是,玄儿,你需记住,你是大景的宸王,是朕的儿子。你的王妃,代表的不仅是她自己,更是皇家的颜面。行事当谨慎,莫要再授人以柄。”
这话,看似是告诫,是放下了对苏晚晚的追究,实则是在提醒萧景玄,更是警告——他可以暂时不追究此事,但萧景玄必须约束好他的王妃,否则,皇家颜面受损,他绝不会轻饶。同时,那句“朕的儿子”,也隐晦地提醒着萧景玄他的身份和……潜在的威胁。
萧景玄心知肚明,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冷意,恭敬应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嗯,退下吧。”景和帝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奏章,仿佛刚才那场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
萧景玄躬身退出养心殿。当他踏出殿门,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周身那冰冷的煞气才稍稍收敛,但眼底的寒意却愈发深重。
【父皇……终究是起了疑心,或者说,他从未放下过。】他心底一片冷然。流言只是导火索,皇帝真正在意的,是他这个手握重兵、军功赫赫的儿子,是否因一个女子而有了“软肋”,是否……脱离了掌控。
他回到宸王府时,苏晚晚仍在锦墨堂等候。见他回来,她立刻迎上前,虽未开口询问,但眼中的担忧清晰可见。
萧景玄看着她,目光深沉。他没有细说宫中的对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沉声道:“无事。”
然而,苏晚晚却从他紧抿的唇线和眼底那未散的冷意中,读懂了什么。帝心似海,深不可测。这场由晋王掀起的风波,表面上似乎过去了,但在那九重宫阙之内,投下的石子,已然激起了更深层的涟漪。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用力地,坚定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们,必须更加小心地,携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