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王大胆残破躯体的每一寸伤口。咸腥灌入口鼻,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意识。归墟之门前最后的景象——星殛抬起的指尖,裂缝中冰冷的凝视,胸前旋转的玄黑玉佩——如同被巨浪打碎的镜面,在脑海中混乱地闪烁、沉没。
“呃……咕噜……” 身体本能地挣扎,肺部火烧般灼痛。求生的意志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疯狂催动胸前那枚玄黑色的龟甲状玉佩!
嗡!
玉佩似有感应,核心那点流转的翠绿猛地一亮!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玄黑色光晕瞬间透体而出,如同最贴身的无形水膜,轻柔却坚定地将汹涌的海水排开尺许!窒息感骤减,新鲜的空气涌入肺叶。玉佩散发出的温润滋养之力,混合着一丝镇压归墟的冰寒真意,如同最精纯的甘露,缓缓渗入他干涸撕裂的经脉,抚慰着濒临崩溃的脏腑。
王大胆贪婪地喘息着,冰冷的海水拍打着护体光晕,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勉强睁开被海水刺痛的眼睛,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死寂的海域。天空是铅块般沉重的灰蓝色,低垂的云层仿佛凝固的铅汁,压抑得令人窒息。没有风,海面如同巨大的、布满褶皱的灰色绸缎,缓慢地起伏着,死气沉沉。视线所及,除了无边无际的灰暗海水,只有前方一座孤零零矗立的岛屿轮廓。
岛屿不大,形状怪异。嶙峋的黑色礁石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参差地刺破水面,拱卫着岛屿中央一座拔地而起的孤峰。孤峰陡峭如刀削斧劈,通体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仿佛被烈火焚烧后又经万年雨水冲刷的惨白色。峰顶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模糊而沉重的阴影。
没有飞鸟,没有海兽,甚至听不到海浪拍打礁石应有的哗哗声。只有一种绝对的、深入骨髓的死寂。仿佛这里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是万物终结后残留的苍白骨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陈年骨粉般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却顽固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衰败意味。
星殛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带它走……活下去……找到真正的钥匙……” 王大胆低头,看向胸前。那枚玄黑色的龟甲状玉佩静静悬浮,缓缓旋转。暗金色的纹路在玉佩表面流淌,如同封印着星河,核心一点翠绿沉静如渊。它散发着温润的滋养之力,修复着他的伤体,但更深处,那股镇压万古的厚重与冰寒,却让王大胆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不安。
归墟之门后那双冰冷的眼睛,最后锁定的,就是它。
暂时脱离了归墟的吞噬,但危险并未解除。这片死海孤岛,处处透着诡异。王大胆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在玉佩护体光晕的托浮下,艰难地向那座惨白色的孤岛游去。
靠近岛屿,那股血腥衰败的气息更加浓重。黑色的礁石湿滑冰冷,布满了尖锐的棱角和深不见底的孔洞,如同某种巨大生物腐朽的骨骼。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块相对平坦的礁岩,玄黑光晕隔绝了海水的侵扰,但脚下岩石传来的冰冷死寂感,却透过光晕,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岛屿内部比他想象的更加荒凉。惨白色的岩地上寸草不生,只有被风化侵蚀出的、如同巨大泪痕般的沟壑纵横交错。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粉末,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骨灰。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铁锈味,沉重地压在胸口。
没有虫鸣,没有风声。绝对的寂静,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在残破血管中缓慢流淌的声音,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疲惫的搏动。
王大胆的目标很明确——岛中央那座惨白色的孤峰,以及峰顶那模糊的阴影。玉佩散发的微弱光晕,是他在这片死寂世界中唯一的光源和指引。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沟壑嶙峋的惨白岩地上跋涉。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玉佩的滋养之力在缓慢修复,但速度远不及消耗。丹田处,那个新生的、由玄黑意志构成的微小核心,如同沉睡的种子,只有极其微弱的气息流转,无法提供任何力量。
不知走了多久,灰暗的天光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终于,他来到了孤峰脚下。
近距离仰望,这座孤峰更显陡峭奇崛。惨白色的岩壁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打磨过,反射着铅灰色天幕的微光,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如同大地上的一道狰狞伤疤,从山脚笔直地向上延伸,消失在峰顶的阴影中。这似乎是通往峰顶的唯一路径。
裂缝入口处,景象让王大胆瞳孔骤缩!
几具骸骨!
并非散乱,而是保持着倚靠岩壁、或盘坐在地的姿态。骨骼早已风化得灰白酥脆,呈现出一种被漫长岁月侵蚀后的脆弱感。它们身上残留着一些同样腐朽的衣物碎片,样式古老而奇特,非丝非麻,更像是某种生物的皮革鞣制,上面隐约可见一些暗淡褪色的、类似星辰或锁链的纹饰。骸骨旁边,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武器残骸,大多已经锈蚀变形,勉强能辨认出刀剑和某种长柄武器的轮廓,材质非金非石,闪烁着黯淡的金属光泽。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些骸骨的姿态和遗物。
一具倚靠岩壁的骸骨,头骨低垂,一只只剩下指骨的手掌深深插入自己肋骨之间的位置,仿佛在临死前试图掏出什么东西。
一具盘坐的骸骨,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膝盖骨,指骨深陷入骨缝中,姿态扭曲而痛苦。
旁边散落的武器碎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野兽啃噬般的缺口和划痕,绝非寻常战斗所致。
而在这些骸骨前方的岩地上,散落着一些更小的、如同某种生物牙齿般的惨白色碎片,边缘锋利,数量极多。碎片旁边,还有几片巴掌大小、颜色深褐近黑、边缘不规则、仿佛被强行撕扯下来的鳞片?鳞片质地坚硬,表面布满细密的、螺旋状的天然纹路,散发着一种阴冷、滑腻、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
守陵人?还是更早的……殉葬者?他们死前经历了什么?那鳞片和牙齿碎片,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归墟的冰冷更甚,带着一种对未知恐怖的毛骨悚然。胸前的玄武玉佩似乎也感应到了此地浓郁的不祥气息,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核心翠绿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散发出的玄黑光晕更加凝实了几分,驱散着周遭无形的阴寒。
王大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星殛以命换来的生机,不能断送在这里。他必须上去看看。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姿态诡异的骸骨,如同避开沉睡的毒蛇,侧身挤入了那道狭窄、压抑的裂缝。
裂缝内部更加幽暗,仅靠玉佩散发的玄黑光晕照亮前方尺许之地。岩壁冰冷湿滑,挤压着身体两侧。空气更加凝滞,血腥铁锈味混合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深海淤泥的腐殖质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死寂被放大了无数倍,只剩下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靴底摩擦岩石的细微沙沙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扭曲、放大,如同鬼魅的低语。
裂缝并非完全笔直,时而转折,时而向上陡峭。王大胆艰难地攀爬着,全身的伤口在摩擦中传来阵阵刺痛。玉佩的滋养之力源源不断,如同温润的溪流冲刷着体内的焦土,让他得以支撑。丹田处那玄黑核心的脉动,似乎也随着玉佩光芒的流转,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丝。
不知攀爬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他终于登上了峰顶。
峰顶是一块相对平整的惨白色巨岩,如同被巨斧削平。而在这平台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
石碑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玄黑色泽,与整座惨白孤峰形成刺目的对比。其材质非金非玉非石,触手冰凉沉重,隐隐有金属的质感,却又带着玉石般的温润。石碑表面布满了极其古老、复杂、玄奥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雕刻上去,更像是天然生成,如同大地的脉络,又似凝固的星河,在玉佩玄黑光晕的映照下,那些纹路的暗金色泽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淌、变幻,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威严。
石碑的形制极其古朴厚重,顶端并非尖锐,而是微微隆起,形成一个浑圆的穹顶状,隐隐有龟甲背负苍天的意境。在石碑朝向裂缝入口的这一面,在那些流淌的暗金纹路下方,刻着三个巨大的、王大胆完全不认识的古老文字。字形扭曲如龙蛇盘踞,笔画遒劲如刀劈斧凿,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仿佛能镇压万古时空的磅礴意志!仅仅是注视,就让他灵魂震颤,仿佛在面对一座沉默的太古神山!
玄武镇海碑?还是某种更古老的封印标记?
王大胆的目光被石碑牢牢吸引,心中震撼莫名。这石碑的气息,竟隐隐与他胸前的玄武玉佩产生了微弱的共鸣!玉佩的旋转变得平稳而深沉,核心的翠绿光芒也温润了几分,仿佛游子归乡。
然而,当他的目光顺着石碑向下移动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在石碑的底部,玄黑色的碑体上,在那些古老纹路的间隙,有几行字迹!
那不是刻上去的!那是用鲜血写上去的!
血迹早已干涸发黑,深深沁入玄黑的碑体,如同丑陋的伤疤,与石碑本身的威严古朴格格不入!字迹潦草、扭曲、癫狂,透着一股临死前的绝望与怨毒!使用的文字,王大胆同样不认识,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疯狂与诅咒,却仿佛能直接刺入灵魂!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最后一行、字迹最为扭曲癫狂的血字下方,还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透着无尽邪异的符号!
那像是一只扭曲竖立的眼睛!瞳孔的位置被反复涂抹成一个深黑色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点!眼眶周围延伸出无数扭曲的、如同血管或触须般的线条,张牙舞爪!仅仅是看着这个符号,王大胆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与恶心,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和嘶嚎!胸前的玄武玉佩猛地一震!玄黑光晕剧烈波动,核心翠绿光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警示光芒!
这绝非守陵人所留!是谁?在什么时候?用谁的血?写下了这些充满诅咒与亵渎的文字?又画下了这个邪恶的符号?它的目的是什么?
王大胆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强忍着眩晕和玉佩传来的强烈警示,强迫自己看向那几行血字。虽然不认识文字,但玉佩核心那点翠绿光芒在剧烈闪烁中,似乎将一丝极其微弱的信息,直接映入了他的意识:
“封非永恒门终将再启”
“守陵殉道愚蠢”
“钥匙引灾之源”
“归墟非岸汝非归人”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王大胆的脑海!
“钥匙,引灾之源,汝非归人……”
星殛的话语,守陵人的牺牲,归墟的凝视……所有的线索仿佛被这血字诅咒瞬间串联!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夹杂着被命运愚弄的愤怒和更深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脚下一块看似平整的惨白色岩石,无声无息地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