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黎明未至,低沉肃穆的钟声便响彻了整个大觉寺。
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敲击在人的心脏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唤与压迫。
无遮法会,开始了。
顾云初在嬷嬷的服侍下,换上了一套更为繁复华丽、缀满金色纹路的红色天妃礼服,脸上也被重新勾勒上浓艳的妆容,额间点上了一抹诡异的朱砂。
她如同一个被精心装扮的祭品,等待着被送上祭坛。
她被引至主殿一侧的偏殿等候。从这里,可以透过珠帘,隐约看到主殿内的景象。
主殿宏伟得惊人,足以容纳数千人。
此刻,殿内黑压压地坐满了穿着暗红色僧袍的喇嘛,从气息判断,筑基、金丹修士不在少数。
更外围,则是无数从各地赶来的信徒,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眼神却狂热无比,朝着殿中央那座高大的、面目模糊狰狞的鎏金佛像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庞大的愿力如同浑浊的江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注入那尊佛像,再通过佛像底座,流入地脉。
殿中央的高台上,“活佛”薛忘情端坐于莲花法座之上。
他身披最为华丽的金边暗红袈裟,头戴尖顶法冠,宝相庄严,周身散发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佛光,与整个大殿的污浊愿力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他低垂着眼睑,手中结着复杂的手印,口中梵唱低沉而富有磁性,引导着庞大的愿力流转。
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慵懒与邪气,仿佛真是一位得道高僧。
法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冗长而沉闷的仪式,狂热的诵经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喧嚣。
顾云初屏息凝神,混沌灵力在体内缓缓流转,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
她在等待,等待薛忘情制造的那个时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高,愿力的汇聚达到了一个顶峰,整个大殿都开始微微震颤,那尊鎏金佛像的眼睛仿佛要活过来一般,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就在此时——
高台之上的薛忘情,结印的双手忽然一变!
一个极其隐晦、与周围愿力流向截然不同的法印瞬间成型!
他口中梵唱的音调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被他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唱出,原本蕴含慈悲渡化之力的真言,此刻却像是打开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轰!!!
整个主殿剧烈一震!
那汇聚到顶点的庞大愿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泊,猛地混乱起来!
原本有序注入地脉的愿力洪流瞬间失控,相互冲撞、撕扯!
高台上的鎏金佛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怎么回事?!”
“愿力反噬?!”
殿内的喇嘛们顿时一片哗然,惊慌失措。信徒们更是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就是现在!
偏殿中的顾云初眼中精光一闪!
趁着全场混乱、所有注意力都被愿力异变和“活佛”吸引的刹那。
她悄无声息地滑出偏殿,按照薛忘情提供的路线,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虚影,迅速没入主殿后方一条通往地底的、守卫因前方混乱而略显松懈的狭窄通道!
通道向下延伸,石壁上刻满了扭曲的经文和诡异图案,散发出浓郁的香火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越往下,那股庞大的愿力气息越发清晰。
同时,一种阴冷、怨毒、充满了无数负面情绪的意念也开始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侵蚀她的心神。
顾云初谨守灵台,混沌灵力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灰色光晕,将那些怨念隔绝在外。
她的速度快如闪电,避开沿途几个简单的警戒禁制,直奔地底核心。
终于,通道尽头,出现了一扇紧闭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巨大门扉。
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两个狰狞的鬼首衔环,浓郁到化不开的愿力和怨气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这里,就是薛忘情报出的、存放那件东西的秘库所在!
顾云初能感觉到,门上的禁制极其强大,与整个地脉和愿力之源相连。
若非外面愿力被薛忘情扰乱,导致禁制波动、威力大减,她绝无可能强行闯入。
她不再犹豫,双手快速结印,精纯的混沌灵力凝聚于指尖,化作无数灰色丝线,精准地刺入禁制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
“嗤嗤嗤——”
灰色丝线与禁制能量接触,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那坚固的禁制光芒剧烈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变得极其不稳定。
顾云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全力推算着禁制最薄弱的那一刻。
就是现在!
她眼中厉色一闪,双掌猛地向前推出!
“开!”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黑色金属大门上的禁制应声破碎!大门被她强行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顾云初毫不犹豫,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溶洞般的空间。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
池中并非真正的血液,而是由高度浓缩的愿力以及无数惨死生灵的怨念凝聚而成的、粘稠猩红的液体,正在缓缓翻滚、沸腾!
而在血池的正中央,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珠子,也非经文。
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纯净无瑕的白色莲花!
莲花周身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光芒,与周围污秽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出淤泥而不染。
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纯净的光芒之下,隐隐缠绕着无数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正在不断汲取着血池中的污浊能量,花瓣的边缘,也染上了一丝诡异的淡金。
“净世白莲……”
顾云初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地灵物,拥有净化万物、稳固心神、甚至弥补道基的逆天神效。
难怪薛忘情如此渴望,此物或许真能压制甚至净化《万欲天魔经》的反噬!
但眼前这朵白莲,显然已被污染,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既是至宝,也是至邪之物!
就在顾云初看清白莲的瞬间——
“呜——嗷——!”
血池剧烈翻腾,无数扭曲、痛苦、狰狞的怨魂虚影从池中咆哮着冲出。
它们是由那些被献祭的“天妃”、枉死的信徒的残魂怨念凝聚而成,带着对生者无尽的嫉妒与仇恨,如同黑色的潮水,朝着顾云初疯狂扑来!
与此同时,她身后那扇黑色金属大门,正在缓缓闭合!
外面的混乱似乎正在平息,禁制有重新稳固的趋势!
时间紧迫!
顾云初眼神一凛,混沌元婴在丹田内发出无声的咆哮,浩瀚的混沌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
她并指如剑,一道道灰色剑罡横扫而出,所过之处,怨魂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惨叫,纷纷溃散!
但怨魂实在太多,源源不绝地从血池中涌出,前仆后继!
她必须尽快拿到白莲!
顾云初身形如电,在漫天怨魂的围攻中穿梭,朝着血池中央的白莲疾驰而去!
越靠近白莲,那股纯净与污秽交织的矛盾气息越发强烈,冲击着她的心神。
周围的怨魂也更加疯狂,甚至开始相互吞噬,融合成更加庞大、狰狞的怪物!
一只由数百怨魂融合而成的巨爪,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抓向顾云初的后心!
顾云初头也不回,反手一指!
“混沌归墟!”
指尖灰芒乍现,那巨大的怨魂之爪如同被无形的黑洞吞噬,瞬间湮灭!
她趁机再次加速,终于冲到了血池边缘!
看着那近在咫尺、被暗红纹路缠绕的净世白莲,顾云初深吸一口气,伸手便向莲茎抓去!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白莲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原本缓缓旋转的白莲,花瓣猛地颤动起来。
莲心处,让顾云初都感到战栗的黑暗魔种,骤然浮现!
与此同时,一道意念,猛地锁定了顾云初!
“桀桀……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具完美的容器……混沌道基……真是天助我也!”
这个意念……
这大觉寺地底,孕育的不仅仅是邪佛,还有魔头!
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