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初没有立刻行动。
她回到回春堂的柴房,先检查了韩铁山的情况。清蕴丹药效非凡,他体内的腐骨毒已被清除大半,虽然依旧虚弱昏迷,但性命已然无忧。
这让她心中稍定。
她拿出那几张自己绘制的清风符和锐目符,又取出最好的空白符纸和妖兽血,平心静气,开始绘制。
这一次,她更加专注,将神识运用到极致,力求每一笔灵力的勾勒都均匀流畅,甚至尝试在其中一张清风符的边角,加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净莲守心咒”的清凉意蕴。
这是她的一次大胆尝试,不知效果,但或许能增加一点与众不同。
直到绘制出三张她目前所能达到的、堪称“精品”的低阶符箓后,她才停下。
此时,已是傍晚。
她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粗布衣衫,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抱着依旧在沉睡恢复的雪团,走向镇中那家唯一的酒楼——
“醉仙居”。
酒楼大堂颇为热闹,那华服青年及其随从占据了最好的一张桌子,正在饮酒谈笑,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大宗门弟子的优越感,引得周围食客频频侧目。
顾云初没有进去,而是在酒楼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静静等待。
她在等一个机会。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华服青年似乎酒足饭饱,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摇着一把折扇,踱步走出了酒楼。
他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眼神扫过街道,带着几分百无聊赖。
就是现在!
顾云初从阴影中走出,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华服青年前行的路上,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至于引起随从的立刻攻击,又能让对方清晰地看到自己。
“嗯?”
一名随从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哪来的小子,滚开!”
华服青年也停下了脚步,折扇轻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胆敢拦路的、修为低微的“少年”。
顾云初无视了那名随从,目光平静地看向华服青年,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礼,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地说道:
“见过仙师。晚辈偶得几张符箓,自觉与寻常货色略有不同,不敢藏私,特来献与仙师品鉴。”
她没有说卖,而是说“献与品鉴”,姿态放低,却又带着一丝对自身之物的自信。
华服青年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趣。
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散修,但像这样直接拿着东西上来请他“品鉴”的,倒是少见。
尤其对方还是个炼气二层的小家伙。
“哦?有何不同?”
他漫不经心地问,甚至没有去看顾云初手中的符箓。
顾云初将早已准备好的三张符箓双手呈上。
“仙师法眼如炬,一观便知。此符灵力流转更为圆融,激发更为迅捷,尤其这张清风符,或许……还带有一丝静心之效,于修炼间隙使用,或有小益。”
“静心之效?”
华服青年这才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低阶符箓附带特殊效果,这可不常见,哪怕是极其微弱的效果,也足以体现制符者的不凡功底或者用了特殊材料。
他示意随从接过符箓,自己则拿起那张被顾云初特别标注的清风符,神识探入。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符箓的绘制手法确实比市面上的普通货色精细不少,灵力分布均匀,激发结构稳定。
更让他惊奇的是,符文中确实隐含着一丝极淡的、清凉平和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对于低阶修士在烦躁时平复心神,或许真有点作用。
这绝不是普通散修能绘制出来的!
难道这少年背后有高人?
或者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某位制符师的遗泽?
华服青年心思转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符箓递给旁边的随从,那随从查看后,也微微点头。
“符不错。”
华服青年摇了摇折扇,看向顾云初,“你想卖多少?”
顾云初心中微定,知道赌对了一半。
她依旧低着头,语气恭敬却坚定:“晚辈不敢定价。仙师觉得值多少,便是多少。”
她把皮球踢了回去。
既显得尊重对方,又能试探对方的底线。
华服青年笑了笑,觉得这“少年”越发有意思了。
他想了想,对一个炼气二层的小修士,他还不至于刻意压价,传出去有失身份。
而且这符确实有点意思,买来玩玩或者研究一下也无妨。
“这三张符,本少爷给你二十块下品灵石。”他随意地说道。
这个价格远超市价,但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二十块!
顾云初心中一跳,这远超她的预期!
但她没有表现出惊喜,而是依旧平静地说道:“多谢仙师厚赐。只是……晚辈斗胆,想与仙师做一笔更大的交易。”
“哦?”
华服青年眯起了眼睛,折扇合拢,敲打着手心,“更大的交易?你还有什么?”
“晚辈不才,略通制符之术。此类符箓,晚辈可稳定绘制。”顾云初抬起头,目光直视华服青年,
“仙师出身名门,见多识广。想必也知,此类品质上乘、略带特殊效用的低阶符箓,若能量产,无论是用于赏赐门下仆役、外门弟子,或是放在宗门坊市售卖,都远比普通符箓更具价值。”
她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诱饵:“晚辈愿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为仙师提供此类符箓五十张。只需仙师预付部分定金即可。”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单卖几张符箓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她要的,是一个大额的订单和一笔预付的定金!
用未来的产出,换取眼前的救命钱!
华服青年闻言,真正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他重新打量起顾云初。
低于市价三成?
五十张?
如果这少年真能做到,这倒确实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对于他这样的宗门弟子而言,经营一些人脉和产业,也是积累资源的方式。
“你可知欺骗本少爷的下场?”华服青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压迫。
“晚辈不敢。若无法按时交付,晚辈愿以双倍定金偿还。”顾云初语气铿锵。她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
华服青年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有点意思。好,本少爷就信你一次。你要多少定金?”
顾云初心脏狂跳,强压住激动,沉声道:“一百七十块下品灵石。”
这个数字,刚好够她还清百草堂的欠款。
华服青年挑了挑眉,一百七十块灵石对他不算什么。
“可以。阿福,给他灵石,立个字据。”
旁边的随从立刻取出灵石和纸笔。
很快,字据立好,写明“顾七”需在半月内交付第一批五十张符箓,品质需与样品相当。
华服青年也爽快地支付了一百七十块灵光闪闪的下品灵石。
拿着沉甸甸的灵石袋和那张代表着巨大压力的字据,顾云初再次躬身:“多谢仙师!晚辈定不负所托!”
华服青年摆了摆手,不再看她,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直到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顾云初才缓缓直起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紧紧握着灵石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赌赢了!
至少,暂时赢了。
她不敢耽搁,立刻前往百草堂,还清了所有灵石,赎回了那块地心玉髓残块。
走出百草堂,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顾云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十天之期,第四天晚上,她凑够了救命钱,还清了大半债务。
但她也背上了一个更紧迫的任务——半月内,绘制出五十张精品低阶符箓。
前路依旧艰难,但她终于凭借自己的胆识和能力,在这绝境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摸了摸怀里的雪团,小家伙似乎感应到她的心绪,轻轻蹭了蹭她。
“走吧,雪团。我们回去……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