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家的小院挤满了人。门框上挂着褪色的破布条,院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草药苦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几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抹着眼泪围在堂屋门口,屋里传来孩子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嚎,像只病恹恹的小猫。
“柱子!柱子!仙长来了!救命的仙长来了!”张屠户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院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人群“唰”地分开一条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院门口。
逆着光,一个扛着三个巨大麻袋、如同移动垃圾山的魁梧身影堵在门口。麻袋堆里散发出粮食的清香味味。麻袋堆最顶上,一只巨大的银毛猴子正把脑袋漏出来,呲着牙,猴眼好奇地四下张望。
王峰没理会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他扛着麻袋山径直走到堂屋门口,肩膀微耸,三个散发着粮香的粮袋“轰隆”一声堆在院角,白猿“嗷呜”一声从顶上滚落,顺滑的站在王峰旁边。
“娃呢?”王峰声音沉得像块铁。
张屠户赶紧引着他进屋。
土炕上,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蜷缩在破被子里,小脸蜡黄得吓人,嘴唇干裂发白,眼窝深深凹陷,眼珠子浑浊无神。小肚子鼓胀得像个小皮球,隔着薄被都能看到皮肤下青筋扭曲。旁边半碗黑乎乎的草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王峰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紧了。一股浓重的……腐败死气混杂着霉毒的气息,从那孩子身上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吃了那窝头……多久?”王峰问。
“三……三天……”张屠户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一天就喊肚子疼……拉……拉的都是黑水……带血丝……越来越凶……药灌下去……吐得比喝进去还多……”她指着炕沿边一个豁口瓦盆,里面小半盆粘稠黑红的秽物散发着恶臭。
“让开。”王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几步走到炕边,伸出沾着霉面粉的黑乎乎大手,不由分说,一把掀开男孩身上的破被子!
男孩蜡黄干瘪的小肚皮暴露在空气中!鼓胀!青紫!皮肤下像是有无数小虫在蠕动!
张屠户媳妇惊呼一声就要扑上来!
“按住!”王峰低喝,目光如电扫过张屠户。张屠户一个激灵,死死抱住自己婆娘!
王峰丹田内那块“振兴道门”的板砖道基猛地一震!一股温厚凝实、又带着勃勃生机的青木气息,瞬间汇聚到他那只黑乎乎的大手掌上!手掌边缘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青色毫光!
他掌心向下!
毫无花哨!
直接按在了男孩那鼓胀如球的肚皮正中央!
“嗡——!”
一股暖流如同决堤的春水!带着精纯无比的生命气息,瞬间透过皮肉,狠狠撞入男孩体内!
“哇——噗!!!”
男孩猛地弓起瘦小的身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大口……
浓稠如墨!
恶臭熏天!
里面还夹杂着无数细碎黑虫尸骸和霉块!
的污秽黑水!
如同高压水枪!
从他嘴里狂喷而出!
直接喷了王峰一手!喷了半张炕!
腥臭!腐毒!中人欲呕!
满屋人惊得倒退几步!
“柱子!”张屠户媳妇哭嚎着要扑上来!
“别动!”王峰低喝,手掌依旧死死按在男孩肚子上!那层淡青毫光更盛!顺着男孩的肚子往下!如同摧枯拉朽的清流!狠狠冲刷着那些盘踞在肠道深处的霉毒虫卵!
“噗……噗……噗……”
男孩又连着喷出三大口!污秽越来越少!颜色也从墨黑转为暗黄!最后变成带着血丝的清水!
喷完!
男孩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炕上!
但……
蜡黄的小脸上……
那层死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两颊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
鼓胀如球的肚子……如同漏气的皮囊……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
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眼神……不再浑浊!带着点虚弱的茫然,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大手黑乎乎的怪人。
“柱……柱子?”张屠户媳妇扑到炕边,颤抖着手摸向儿子的脸,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你……你感觉……”
“娘……饿……”男孩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好了!好了!老天开眼啊!” 张屠户噗通跪倒在地,对着王峰砰砰磕头!“谢老祖救命!谢老祖救命啊!”
院子里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哭泣!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王峰甩了甩手上恶臭的黑水污秽,又随意在炕沿破布上擦了擦。他走到院角那袋之前张屠户买的散发着恶臭的霉粮袋前,对着还沉浸在儿子苏醒喜悦中的张屠户道:“这袋……烧了!一粒也不许留!”
“是是是!烧!马上烧!”张屠户赶紧招呼人,“快!抱柴火!把这害人的玩意儿烧干净!”
“等等!”王峰又喊住他,目光扫过满院面黄肌瘦、眼巴巴望着他的灾民,“带路!去刘癞子的粮仓!”
“刘记广货行”后门被一脚踹开!
刘癞子正瘫在躺椅上,脸上还糊着没擦干净的霉面粉,两个小厮正手忙脚乱给他擦脸。他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晦气!哪来的野道士!等老子……”
话没骂完,王峰扛着白猿,带着张屠户和一众眼神凶狠的汉子就闯了进来!
“你……你们……”刘癞子吓得从躺椅上滚下来!
王峰没废话,径直走到后仓。大手一挥,指着那些堆得整整齐齐的、没开封的“细粮”麻袋:“这些!打开!”
刘癞子脸都绿了:“仙……仙长!这些真是新粮!小人敢……”
“打开!”王峰声音不高,但那股子沉如山岳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仓房!
刘癞子冷汗涔涔,哆嗦着示意小厮开袋。
哧啦!哧啦!
麻袋口被划开!
雪白!
细腻!
散发着真正谷物清香的……
上等白面!
露了出来!
仓房里瞬间安静。连张屠户都愣住了。
“这……”刘癞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仙长您看……”
王峰没理他,走到粮仓最深处,一脚踹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破旧木柜!
柜子后面!
露出一扇伪装得极好的小木门!
王峰伸手一拽!
“轰隆!”
暗门被拉开!
里面……
是一个干燥阴凉的小暗仓!
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
“打开!”王峰冷声道。
张屠户冲上去,三两下扯开一个麻袋口!
依旧是雪白细腻的新粮!
但……
角落里几个袋子被划开!
倒出来的……
赫然是发黑发黄的陈米!爬着米虫!
“好啊!刘癞子!”张屠户目眦欲裂!“好粮藏起来!霉粮毒粮卖给街坊!我打死你个黑心畜生!”他抄起旁边的扁担就要砸!
“慢着!”王峰喝止。他走到堆满新粮的麻袋前,大手一挥:“这些!搬走!”
他指着那些新粮,又指了指院子里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和张屠户,“按人头分!”
最后,目光落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刘癞子身上:“你……掏银子!按市价三倍!买下这些新粮!赈济灾民!”
刘癞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三倍市价?!掏空他老底啊!
“怎么?舍不得?”王峰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手指捏得咔吧响。
“舍得!舍得!小人这就去取银子!这就去!”刘癞子连滚带爬地往钱柜跑。
……
日头西斜。
武当山脚下的黄土官道上。
王峰扛着一座……用十几匹粗麻布临时捆扎成的巨大“粮山”!足有数千斤新米新面!
如同移动的小型土包!
稳稳当当地走在最前面!
脚步落下,地面微微震颤!
白猿蹲在“粮山”顶端,两只爪子死死抓着一大块卤得酱香油亮的猪后腿肉,啃得满嘴流油,银毛沾满了油渍,还不时往下丢点骨头渣子给跟在后面、同样扛着小粮袋的灾民们当零嘴。
“道长!歇歇脚吧!”张屠户扛着两袋米,气喘吁吁地喊。后面跟着的几个扛着米面的汉子也都累得够呛,却个个脸上带着喜气。他们感念王峰的善举,于是把自己分到的粮食放回家以后跑来跟着王峰一起给武当送粮。
王峰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前方被暮色笼罩的山路。他刚准备点头。
轰隆隆——!!!
前方不远处的山坳拐角!
猛地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大地剧烈震颤!
烟尘如同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
无数碎石裹着断裂的树干,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
瞬间!
前方唯一通往武当山门的……
狭窄山路!
彻底掩埋!堵死!
烟尘弥漫!呛得人直咳嗽!
“糟了!是塌方!”张屠户脸色煞白!“这……这下可怎么回去?!”
王峰眯着眼,看着烟尘中那道新出现的、高达数丈、堵得严严实实的乱石断木堆。板砖道基沉稳依旧,但一股极其微弱、混杂在泥土和断木气息里的……硫磺火药味? 顺着风飘进他鼻孔。
人为的?
他低头,看了看肩上这座沉甸甸的粮山,又看看身后那些眼巴巴望着他、扛着救急口粮的徒孙和灾民。
“绕路!”王峰大手一挥,指着旁边陡峭的山坡,“翻过去!前面……我记得有座破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