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楼的铜钟还在晃,黎童带着蛙人撞开楼梯口的火障时,正撞见赵衡拽着念雪躲在钟后。“殿下!” 他抹了把脸上的烟灰,手里还攥着半截沾血的矛尖,“张迁那厮咬舌自尽了,解药没问出来!”
念雪正给太后喂解毒丸,闻言手一顿:“自尽?倒干脆。” 她左腕的绷带已被血浸透,却顾不上理,只盯着太后渐渐舒展的眉头,“好在这丸药能暂缓毒性,只是……”
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子的呵斥声。黎童猛地吹了声口哨,他带的蛙人立刻按刀戒备 —— 这些蛙人常年在水底操练,耳力比常人敏锐十倍,早听出是马蹄声撞进了佛楼范围,还不止一匹。
“是禁军的马!” 一名蛙人低喝,反手将分水刺扣在掌心。赵衡却按住他的手,从钟缝里往外看:“不对,马镫上挂着金丝笼,是宫里的人。”
果然,楼梯口转上来个穿杏黄宫装的少女,身后跟着四个带刀宫女,个个腰肢笔挺,倒像练家子。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双环髻,发间嵌着颗鸽卵大的珍珠,却偏生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张迁呢?让他来见我,本公主的‘水嬉会’被搅了,他担待得起吗?”
黎童刚要上前,被赵衡一把拉住。赵衡对着少女的方向努了努嘴 —— 她腰间挂着块玉佩,刻着个 “昭” 字,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昭华公主。这公主最喜水嬉,每年端午都要在太液池办 “水嬉会”,排场大得很,怎么会突然闯到佛楼来?
昭华公主显然没看见钟后的人,她踹了脚地上的火箭残骸,突然盯着黎童的蛙人队伍笑了:“哟,这不是黎统领的蛙人营吗?怎么,水里待腻了,改爬楼了?” 她的目光扫过黎童,落在他沾着泥的裤腿上,眼神里带着点戏谑,“黎统领,你手下的人倒是精神,就是你这模样…… 刚从泥潭里捞出来?”
黎童脸一红,他方才为了撞开火障,确实滚了一身泥。他粗声粗气地抱拳道:“公主殿下,此地危险,张迁叛乱刚平,您怎么来了?”
“本公主来拿东西。” 昭华公主说着,径直走向佛楼角落的暗格 —— 那位置隐蔽,竟像是早就知道。她伸手在墙砖上按了三下,暗格弹开,里面是个紫檀木盒。可她刚要拿,暗格里突然窜出条青蛇,吐着信子直扑她手背!
“小心!” 黎童想也没想,飞身扑过去,左手攥住蛇头,右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快得只留下道残影。那蛇是剧毒的青竹丝,被他攥在手里还在扭动,他却面不改色,反手一刀削掉蛇头,蛇身 “啪嗒” 落地。
昭华公主吓了一跳,后退时崴了脚,鬓边的珍珠掉在地上,滚到黎童脚边。黎童捡起来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昭华公主瞪了他一眼,脸颊却红了:“鲁莽!就不能慢点?”
“公主金贵,被蛇咬了可不是小事。” 黎童的声音闷闷的,把蛇尸踢到一边,“这佛楼刚清过乱党,不安全,属下送您回寝殿。”
“谁要你送?” 昭华公主嘴硬,却没动脚,反而盯着他手上的蛇血,“你不怕蛇?” 黎童低头看了看手,不在意地抹在裤腿上:“水里的毒蛇比这凶十倍,见多了。”
这时,念雪扶着太后从钟后走出来。昭华公主一见太后,脸色骤变,忙上前扶住:“皇祖母!您怎么在这儿?” 她眼眶一红,“我就说今日水嬉会您没来不对劲,原来是……”
太后刚缓过劲,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多亏了衡儿和念丫头。” 她目光落在黎童身上,又看了看昭华,突然笑了,“黎统领倒是勇猛,刚才那手‘锁蛇功’,是你爹教的‘伏虎式’吧?”
黎童挠了挠头:“是,家父生前总说,水里的东西得用巧劲,陆上的也一样。” 他说这话时,指尖还沾着点蛇血,偏生眼神坦诚,看得昭华公主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偷偷翘着。
赵衡突然开口:“公主,张迁自尽前说,他藏了批叛军名册在太液池底,怕是和‘水嬉会’有关。” 昭华公主立刻收了神色:“难怪今日水嬉会的船工眼神不对劲!黎统领,你带蛙人去搜,本公主……”
“公主留在此地护着太后更稳妥。” 黎童打断她,语气硬邦邦的,“水下暗处多,公主去了反倒碍事。” 昭华公主气得跺脚:“你!” 可看着黎童转身召集蛙人的背影,她突然道:“等等!我知道太液池哪处最深,叛军若藏东西,肯定在‘望鱼台’底下,那里石缝多。”
黎童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对蛙人使了个眼色 —— 显然是听进去了。昭华公主看着他们鱼贯下楼,突然捡起地上的蛇尸,对宫女道:“把这蛇皮剥了,做成腰带…… 送黎统领。” 宫女愣了愣:“公主,这青竹丝的皮有毒……”
“笨!” 昭华公主瞪了她一眼,脸颊红得像晚霞,“用酒泡了再鞣制,不懂就去问尚衣局!”
念雪扶着太后往殿外走,经过赵衡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有人比我们更需要‘牵机引’的解药呢。” 赵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昭华公主正踮脚往楼下望,鬓边的珍珠闪着光,像极了黎童蛙人营头盔上的水钻。
佛楼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钟绳摇晃,铜钟 “嗡” 地响了一声。赵衡突然按住念雪的肩:“不对劲,张迁自尽得太痛快,那名册怕是诱饵。” 他看向黎童消失的方向,“黎统领的蛙人擅长水下作战,可太液池底若藏着‘翻江阵’,就麻烦了 —— 那是奇门里的水阵,专克蛙人。”
念雪的左腕又开始痛,却握紧了赵衡的手:“那我们得去提醒他。” 太后突然道:“翻江阵的阵眼在‘景门’,属火,太液池的湖心亭就是‘景门’位,那里的灯笼里藏着引火符。” 她顿了顿,看向昭华公主的方向,“华丫头小时候在湖心亭放过大风筝,她知道灯笼的机关。”
昭华公主闻言,立刻道:“我带你们去!那灯笼是我亲手糊的,机关我最清楚!” 她说着,已经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对宫女道:“把给皇祖母准备的参汤带上,黎统领他们捞名册肯定费力气,正好补补。”
赵衡与念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这趟太液池之行,怕是不止捞名册那么简单了。黎童的短刀还沾着蛇血,昭华公主的参汤正冒着热气,而那藏在水底的翻江阵,阵眼的引火符一旦点燃,水火相激,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浪头。
风卷着纸钱似的落叶掠过佛楼顶,铜钟的余响里,仿佛已能听到太液池底传来的暗流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