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来自怨火印记的脉动,像是黑夜中最执着的灯塔,指引着一条生路。
然而,裴砚的目光却从那代表着【未知黑暗区域】的地图一角挪开,落在了另一侧,那片正在不断扩张、如同血色瘟疫般逼近的深红区域。
逃?
被动地逃亡,永远只能在棋盘上苟延残喘,最终被棋手逼入死角,彻底吞噬。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变了,从思索变成了某种疯狂的、炽热的决绝。
“与其被动等死,不如……请他们看一场大-戏!”裴砚的声音不大,却让身旁的苏九璃、顾清晏和沈砚秋心头同时一震。
他要做什么?
裴砚没有解释,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解释。他不再选择隐蔽的路线,反而带着三人,径直走向了一处三面环山、唯一的入口极为开阔的山谷。
这里就像一个天然的舞台,一个完美的埋骨之地。
“裴砚,你……”顾清晏眉头紧锁,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裴砚却只是回以一个安定的眼神,随即转身,面向那空旷的谷口,那里是“守护者”们最有可能出现的方向。
他站定,如一杆标枪,整个人的气势在瞬间沉淀下来。他不再是那个逃亡者,而像是一个即将开坛讲法的宗师。
苏九璃看着他的背影,那颗因绝望而冰封的心,此刻却被一股滚烫的暖流包裹。她不懂裴砚要做什么,但她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她握紧了手中的补天石,神光流转,随时准备应对一切。
裴砚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他要说的,不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也不是凡人逆袭的传说。他要说的,是一段足以撼动神明根基的古老神话!
“话说那日,乃三月十五,女娲娘娘圣诞之辰……”
声音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与这方天地的能量产生了共鸣。每一个字都化作实质的涟漪,在山谷中回荡,扩散,朝着四面八方传递出去,远得超乎想象。
“时任人皇,商朝纣王,往女娲宫进香。见圣像容貌端丽,瑞彩翩跹,竟一时心生邪念,于粉壁之上,挥毫写下淫-诗一首,亵渎圣人!”
轰!
随着裴砚的讲述,他体内的书魂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动!这神裔界浓郁而纯粹的能量,仿佛成了他最好的燃料!
天空,在这一刻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威严降临,让日月都为之黯然。
一尊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神像,开始在山谷上方的天穹缓缓凝聚。
她人首蛇身,面容模糊不清,笼罩在混沌的圣光之中,看不真切,却让人仅仅是仰望,灵魂就忍不住要跪地臣服。
这尊女娲神像,比之先前任何一次显化都来得更为凝实,更为威严!她身上不再是单纯的祥和与慈悲,而是多了一种冷漠的、审判万物的至高神性!
在神像的背后,隐隐有万妖跪伏、社稷倾覆的可怕异象沉浮,那是圣人一念便可颠覆人间秩序的无上伟力!
“大胆纣王!题诗亵渎,罪不容诛!待我降下妖邪,断其实在江山,以报此辱!”
裴砚的声音化作了天宪,化作了神谕!
就在此刻!
咻!咻!咻!
数道流光从谷口的方向激射而来,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杀意,稳稳地落在了山谷的各处,将裴砚四人团团围住。
他们身着统一的银色战甲,甲胄上流动着神圣的光辉,气息强大而纯粹,正是被那噬星神座蛊惑的神裔巡逻队!为首的一名小头领,实力更是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层次。
他们被这惊天动地的说书异象吸引而来。
“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那神裔小头领抬头,看到了天空中那尊巨大的女娲神像,先是一愣,随即感受到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几乎要让他跪下的恐怖威压。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
不只是他,所有神裔战士在看到神像的瞬间,都感觉自己的神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故事中那股“渎神者必遭天谴”的因果律,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故弄玄虚!给我破了那幻象!”
小头领色厉内荏地厉喝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他是神座的战士,岂能被这来路不明的邪魔歪道吓住!
他高举手中长枪,枪尖神光爆闪,其余战士也纷纷响应,催动神力!
霎时间,十几道璀璨夺目的神光撕裂空气,带着净化一切邪祟的可怕力量,从四面八方轰向了天穹之上的女娲神像!
然而,面对这足以摧毁山峦的攻击,裴砚的脸上却毫无惧色。
他看着那些飞射而来的神光,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是这片天地的唯一法则!
“圣人动怒,妖氛自平!此等宵小,也敢惊扰圣驾?给我……退!”
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言出法随之力与那滔天的书魂神威完美结合!
嗡——!
以天空中的女娲神像为中心,一片无形的领域骤然扩张开来!
那不是结界,也不是屏障,而是一种“势”!一种源自女娲降妖故事本身的“审判之势”!
在这片领域之中,一切都仿佛被重新定义!女娲的神威便是唯一的真理,而所有针对她的攻击,都成了“渎神”的罪证!
那十几道凌厉无比的神光,在冲入这片领域范围的瞬间,就好像骄阳下的冰雪,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削弱!
它们在距离女娲神像还有百丈之遥时,竟连形态都无法维持,最终化作点点光屑,溃散在了半空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什么?!”
那神裔小头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的神力攻击,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天穹之上,那尊威严的女娲神像,一直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光束。
有的,只是一道冰冷、淡漠、不含任何感情的神光,从那缝隙中一扫而过!
噗!噗!噗!
那几名冲在最前方的神裔战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如遭无形重锤的轰击,口中鲜血狂喷,身上的神圣铠甲寸寸崩裂,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山壁之上,生死不知!
仅仅是一道眼神!
剩下的神裔战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看着裴砚,再看看天空那尊神像,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远古神魔!
裴砚心中也是一阵激荡。他感受到了,在神裔界,讲述这种蕴含着“天道”、“秩序”、“审判”等高位格概念的神话,对于这些以神力为根基的神裔们,有着超乎想象的克制与震慑!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碾压,更是位格的碾压!
仿佛触动了他们血脉最深处,那与生俱来的、对于更高层次存在的敬畏!
苏九璃的补天神光守护在四周,形成一道柔韧的屏障。顾清晏指尖毒芒闪烁,早已悄无声息地逸散出去,干扰着那些幸存者神力的运转。沈砚秋的言灵祝福则像一道清泉,不断加持在裴砚身上,让他消耗巨大的书魂之力得以稳定。
山谷之外,遥远的天际,那股原本正以不可阻挡之势逼近的、属于守护者的磅礴意志,在这一刻,竟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
那感觉,就像是一头正在狩猎的猛虎,突然看到了自己的领地里,出现了一头……远古的霸王龙。
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困惑,一种评估,一种源自本能的惊疑不定。
山谷内,那名被震飞的神裔小头领,身受重创,靠在岩壁上,大口地咳着血。他没有去看近在咫尺的裴砚,而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天空那尊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神像。
他的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禁忌历史重现的绝望。
他的嘴唇翕动着,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挤出了几个破碎而嘶哑的音节:
“创世……法相……这……这不是曦和神系传说中的……创世母神吗……”
“她……她怎么……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头一歪,气息全无,双目却依旧死死地瞪着天空,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宿命。
这临死前的惊骇遗言,如同九天惊雷,在裴砚、苏九璃几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