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谷深处,万年冰窟寂静得可怕。只有寒泉断口处翻滚弥漫的乳白色寒雾,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幽冥叹息般的呜咽。巨大的冰台连同那株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千年雪莲,已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只留下一个狰狞的巨大缺口,散发着刺骨的绝望。
慧空瘫倒在冰冷的岩地上,僧袍破碎,浑身焦黑,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枯木。他以佛门秘法燃木焚业强行逆转易筋经,点燃自身佛火本源与透骨钉剧毒,那焚身蚀骨的一击摧毁冰台支点,也彻底榨干了他最后的生机。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只有嘴角残留的一丝解脱般的平静,昭示着他无悔的决绝。左肩处,被碧磷鬼火烧灼的伤口翻卷着,边缘泛着诡异的幽绿,与透骨钉的灰败麻痹之色交织,如同两条毒蛇盘踞在这具即将油尽灯枯的躯壳上。
虚尘小小的身体倒在数丈外的冰壁下,嘴角挂着殷红的血痕,面如金纸,呼吸微弱。格桑那记凶狠的刀风虽被他本能涌动的龙煞力量卸去大半,依旧震伤了内腑。玄囊处那暗金色的龙纹在皮肤下不安地跳动,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牵动着周围空气的震颤。
冰窟内,死寂被浓烈的杀意取代。
“混蛋!你毁了圣物!毁了我雪鹞部族的希望!”乌尔汗目眦欲裂,古铜色的脸膛因狂怒而扭曲狰狞,他庞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双秃鹫般的巨眼死死盯着慧空,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巨大的冰晶狼头斧被他握得咯咯作响,斧刃上寒气四溢,脚下的冰面悄然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副手格桑则死死盯着唐玉郎和突然出现的慧武,狭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与暴虐的杀机。他双刀交叉横在胸前,幽蓝的刃光吞吐不定,刚才唐玉郎那精准无比、蕴含阴寒巨力的飞镖,让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唐门的毒蛇?还有你…少林叛徒!你们竟敢闯我雪鹞圣地?”他声音嘶哑,如同雪原上受伤的孤狼。
“圣地?”唐玉郎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声音在冰窟中回荡,带着蛇类的滑腻感,“乌尔汗头人,格桑兄弟,圣物坠入冰渊,确实可惜。不过…”他狭长阴鸷的眼睛转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虚尘,瞳孔深处闪烁着毒蛇发现猎物般的贪婪与兴奋,“这小的秃驴体内藏着的东西,可比那株只能看不能吃的雪莲,有意思得多,也…值钱得多!”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哼!”慧武上前一步,脸上那道新鲜的灼伤疤痕在幽蓝冰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手中厚背鬼头刀指向慧空和虚尘,眼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和赤裸裸的恶意,“玉郎公子说得对!这慧空秃驴,还有这小崽子,害得老子在塔林灭火时被烧伤了脸,还被戒律院那帮狗东西追查!今日,老子就要用他们的血,洗刷耻辱!那小子体内的宝贝,正好献给玉郎公子!”他叛出少林,投靠唐门,心中早已被怨恨和贪婪填满。
“放屁!”乌尔汗怒吼一声,如同雪崩,“管你们什么宝贝!毁我圣物,都要死!拿命来祭奠山神!”他彻底失去理智,巨斧高高扬起,恐怖的寒气瞬间凝聚,斧刃上的冰晶狼头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
冰魄斧·狼神怒噬!
呜——! 巨斧撕裂空气,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开山裂岳的巨力,卷起漫天冰屑,朝着距离最近的慧空和虚尘当头斩落!这一斧含怒而发,笼罩范围极广,要将这两人连同那片冰地彻底劈碎!
“动手!”唐玉郎眼中厉芒一闪,几乎在乌尔汗巨斧劈落的同时低喝!他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三道真假难辨的虚影,如同鬼魅般扑出!手中三枚闪烁着幽蓝磷光的断魂磷镖无声无息地射出,目标并非乌尔汗,而是直取格桑咽喉、心口、丹田三处要害!角度刁钻歹毒,笼罩其所有闪避空间!他要先剪除雪鹞卫的羽翼!
慧武也狂吼一声,鬼头刀带着呼啸的恶风,一招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狠狠斩向乌尔汗劈落巨斧的侧面!虽不能完全阻挡,却意图干扰其轨迹,为唐玉郎创造机会!他脸上疤痕因用力而扭曲,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
格桑面对三道索命毒镖,眼中凶光爆射!他双刀急舞,刀光瞬间在身前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幽蓝光幕!
狼牙双刃·冰轮斩!
叮叮叮! 三声脆响几乎不分先后!断魂磷镖被精准磕飞!但镖上蕴含的阴寒毒劲却透过刀身传来,让格桑手臂微麻!他厉啸一声,正要反击,眼角余光却瞥见乌尔汗的巨斧已如天罚般落下!
眼看慧空和虚尘就要在狂暴的斧刃下化为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叱如同冰泉激石,穿透了狂暴的斧风与杀意!一道青色身影以超越常人视觉极限的速度,如同惊鸿掠影,自冰窟入口处电射而入!
来人正是沐青璃!
她风尘仆仆,青色劲装上沾满冰渣雪沫,原本清丽的脸庞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与一丝不正常的苍白,左肩处的衣物渗出血迹,显然伤势未愈。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两颗寒星,死死锁定在即将被巨斧吞噬的虚尘身上!
眼见救援不及,沐青璃眼中寒光暴涨!她身在半空,纤细的腰肢猛地一拧,右手在腰间一抹!
呛啷! 一道湛蓝的光华骤然亮起!空气中温度骤降!冰蚕匕出鞘!
她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将全身残存的冰魄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匕首之中!对着乌尔汗巨斧劈落轨迹前方的坚硬冰面,狠狠一划!
踏月惊鸿·冰封千里!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寒流,如同冰龙吐息,自冰蚕匕尖激射而出,瞬间没入冰面!
喀啦啦啦——!!!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疯狂蔓延!以那道寒流落点为中心,厚厚的玄冰地面如同被投入了极寒地狱,瞬间覆盖上一层厚达尺许、坚硬如铁的深蓝色玄冰!范围不大,却正好挡在乌尔汗巨斧劈落的必经之路上!
轰——!!!
乌尔汗那开山裂岳的巨斧,狠狠斩在骤然出现的厚厚玄冰之上!
恐怖的轰鸣震耳欲聋!冰屑如同爆炸般四射飞溅!
那层玄冰坚硬得超乎想象!斧刃深深嵌入冰层,却未能将其彻底劈开!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斧柄传来,震得乌尔汗双臂发麻,虎口剧痛,魁梧的身躯竟被硬生生阻住,踉跄后退一步!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突如其来、精准到毫巅的阻挡,为沐青璃争取到了救命的时间!她的身影已如青烟般掠过,纤足在冻结的玄冰上一点,借力飞扑,手臂舒展,一把捞起地上奄奄一息的虚尘,将他紧紧护在怀中!同时,身体借着冲势向侧面翻滚!
“嗤嗤嗤!” 就在她抱起虚尘翻滚开的同时,三枚乌黑无光、带着倒刺的透骨钉,如同毒蛇之牙,无声无息地钉在了她刚才落脚的位置!冰面被腐蚀出三个小坑,腾起腥臭的绿烟!正是隐藏在暗处的雪鹞少年(卓力格图)再次突施冷箭!
沐青璃抱着虚尘滚落在慧空身旁,后背重重撞在冰壁上,震得她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强忍着伤势和寒气侵袭带来的眩晕,冰蚕匕横在胸前,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暴怒的乌尔汗和格桑、阴鸷的唐玉郎、狞笑的慧武、以及冰檐上再次搭箭的卓力格图!敌众我寡,已陷绝境!
“沐…沐施主…”慧空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
“还有口气?正好一起上路!”慧武狞笑着,鬼头刀一摆,再次扑上!这次他的目标是明显力竭的沐青璃!刀光裹挟着恶风,直劈她护住虚尘的左臂!他要逼她弃人!
“你的对手是我!”格桑摆脱了唐玉郎镖影的纠缠,双刀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两道交叉的冰轮,狠狠斩向慧武的腰肋!他恨极了这些搅局的闯入者!乌尔汗也咆哮着拔出嵌入冰层的巨斧,准备再次发动雷霆一击!
场面瞬间陷入极度混乱的混战!刀光斧影,寒气毒镖,纵横交错!
唐玉郎却并未加入战团。他阴冷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在沐青璃和她怀中虚尘身上转了一圈,又瞥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冰渊断口。他似乎在权衡什么,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他悄然退后一步,右手在宽大的袖袍内轻轻一翻,那枚拾玖铜哨已悄然滑落掌心。
就在这混战胶着、杀机四溢的关头!
“嗯…?”被沐青璃紧紧护在怀中的虚尘,似乎因剧烈的颠簸和外界狂暴的能量碰撞而有所感应。他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在沐青璃染血的衣襟上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而晃动。
他先是看到了沐青璃苍白却坚毅的下颌线条,看到了她嘴角未干的血迹。然后,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地投向那片翻滚着寒雾的巨大深渊断口——那吞噬了雪莲的绝望之地。
深渊深处,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雾气翻腾。
然而,就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底部,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莹白光芒,如同沉入深海的星辰,顽强地穿透了层层迷雾与黑暗,微弱却清晰地闪烁着!
那光芒…柔和、圣洁…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冰凉气息…
是…是雪莲?!
虚尘那近乎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意识!冰台虽然坠落,但那承载雪莲的寒泉奇石质地特殊,并未碎裂?雪莲…还在深渊之下发光?!
这惊鸿一瞥的发现,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微光!
“光…”他用尽全身力气,虚弱地、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小小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片翻滚寒雾的深渊方向!
沐青璃正全力戒备着扑来的慧武和封锁角度的雪鹞箭矢,骤然听到怀中孩童这微弱的呼喊,心头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顺着虚尘手指的方向,凝目望去!
深渊底部…那一点微弱却执着闪烁的莹白!
沐青璃的呼吸瞬间一窒!冰魄谷幽暗,若非虚尘这特殊的指引,她绝难发现那深渊之底的微光!
雪莲!千年雪莲未毁! 巨大的震撼与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她!如同绝望的囚徒看见了牢门缝隙透进的天光!
然而,就在同时!
“咻——!!!”
一声尖锐、高亢、带着某种奇特韵律、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哨音,陡然在混乱的冰窟中炸响!
声音并非出自雪鹞少年那张牛角硬弓,而是来自唐玉郎手中那枚紧贴唇边的拾玖铜哨!
尖锐的哨音如同无形的毒针,狠狠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狠狠撞击在冰窟四周脆弱交错的巨大冰柱和穹顶之上!
嗡——!!!
整个冰窟仿佛都随着这尖锐的哨音震颤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绵不绝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断裂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冰窟穹顶和岩壁上,无数巨大的冰棱、悬垂的冰笋,在这蕴含特殊震荡频率的哨音冲击下,疯狂地断裂、崩解!
一场毁灭性的冰崩,在这狭窄的绝地,被那枚诡异的拾玖铜哨瞬间引发!无数吨重的巨大冰块,如同天罚般,朝着冰窟内所有人,轰然砸落!
“不好!冰崩!”乌尔汗惊骇欲绝地狂吼!
“走!”格桑脸色剧变,双刀疯狂挥舞格挡头顶坠落的巨冰!
慧武吓得魂飞魄散,鬼头刀胡乱劈砍!
冰檐上的卓力格图更是惊恐地抱头鼠窜!
死亡的阴影,连同刺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冰窟!
就在这灭顶之灾降临的刹那,沐青璃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她猛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指向深渊的虚尘,又看了一眼那深渊底部顽强闪烁的莹白微光!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