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晨雾还未散尽,淡灰色的雾霭裹着戈壁的寒气,将主防御堡垒笼罩得若隐若现。城墙上的火把早已燃尽,只留下一截截焦黑的木杆,昨夜修补的城墙缺口还透着新土的颜色,与旧土的深褐形成鲜明对比。沈砚秋拄着长枪站在北门,望着雾中模糊的胡杨林轮廓,指尖冰凉——昨夜又有三个弟兄没能熬过伤痛,顾长风守在他们身边到天亮,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
“沈公子,罗姑娘让你去粮仓一趟,说有要事。”一个年轻的商队护卫跑过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局促。他手里捧着半块麦饼,啃得小心翼翼,显然是舍不得多吃。
沈砚秋心头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交代护卫看好城门,转身朝着堡垒中央的粮仓走去。沿途不时遇上巡逻的弟兄,他们大多面色蜡黄,脚步虚浮,手里的兵刃都快握不稳了——连续几日的激战与粮草克扣,早已耗尽了他们的力气。
粮仓门口,罗衣正蹲在地上,对着几个打开的粮袋发愁,身边散落着几把用来计量的木斗。看到沈砚秋走来,她立刻站起身,脸上满是焦虑:“沈公子,你可来了。我刚清点完,剩下的麦面只剩二十石,杂粮十五石,最多够三百人支撑两天,水窖也只剩一窖半水了。”
沈砚秋俯身看向粮袋,里面的麦面所剩无几,杂粮也多是些粗糙的粟米,连之前储备的干肉都见不到半点影子。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怎么会这么快?我记得上次清点还有五十石麦面。”
“昨夜抢救伤员用了不少热水,又给重伤员煮了稀粥,消耗得比预想中多。”罗衣叹了口气,指向粮仓角落的几个空水囊,“水也一样,弟兄们守城出汗多,喝水量比平时大,再加上煮药、消毒,根本省不下来。”
正说着,顾长风提着药箱走了过来,他的左臂依旧吊在胸前,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我听说粮草告急了?”他看向粮袋,眉头紧紧皱起,“医疗点还有几个重伤员需要喝稀粥补充体力,要是断了粮,他们的伤势恐怕会恶化。”
沈砚秋沉默良久,抬头看向雾中的城墙,声音低沉却坚定:“罗衣,你按这个标准制定配给制:守城的弟兄每人每日两小把麦面,熬成稀粥;伤员加倍,重伤员每日再加一勺杂粮;咱们几个主事的,和弟兄们一样,绝不搞特殊。水按人头分配,每人每日只有半瓢,优先供给伤员和弓箭手。”
“这样会不会太苛刻了?弟兄们守城已经够辛苦了……”罗衣犹豫着说。
“苛刻也没办法,现在只能省着用。”沈砚秋看向顾长风,“顾先生,医疗点那边能不能尽量减少热水的使用?消毒用艾草熏烤,煮药也用最小的陶罐,能省一点是一点。”
顾长风点了点头:“我会安排的。另外,我让学徒去堡垒周围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耐旱的野菜,虽然填不饱肚子,至少能凑活一下。”
“好主意!”罗衣眼睛一亮,“我也让几个轻伤员跟着一起去,多找些回来,还能掺在粥里增加分量。”
三人商议妥当,立刻分头行动。沈砚秋刚走出粮仓,就看到阿罗憾带着几个草原勇士从东侧城墙过来,他们的腰间还挂着未干的血渍,显然是刚换班下来。“沈公子,粮草的事我们听说了。”阿罗憾抱了抱拳,“我们草原勇士不怕饿,每人每日一小把麦面就够了,把省下来的留给伤员和弟兄们。”
沈砚秋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们。再坚持几天,秦十三应该快带着援军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就有粮草了。”
阿罗憾笑了笑:“我们信你!只是叛军要是知道咱们粮草告急,肯定会趁机猛攻,得提前做好防备。”
沈砚秋点头,立刻跟着阿罗憾去巡查城墙。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戈壁滩上,将胡杨林的影子拉得很长。东侧城墙的缺口已经用木料和石块加固好,山民们正蹲在城垛旁,啃着干硬的杂粮饼,眼神却依旧警惕地盯着远方。
“弟兄们,辛苦大家了!”沈砚秋高声喊道,“粮草虽然紧张,但只要咱们再坚持几天,援军就到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吃烤羊肉、喝烈酒!”
弟兄们听到这话,纷纷抬起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原本低落的士气渐渐提振起来。“跟着沈公子,我们不怕!”一个年轻的山民大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喊声穿透晨雾,在戈壁滩上回荡。
中午时分,外出找野菜的学徒和轻伤员回来了,他们手里提着装满野菜的布袋子,脸上满是欣喜。“沈公子,顾先生,我们在堡垒西侧的沙丘下找到了不少沙葱和苦苣,都是能吃的!”一个学徒兴奋地喊道。
顾长风立刻走过去,仔细查看野菜:“没错,这些都是耐旱的野菜,清洗干净煮在粥里,既能吃,又能补充水分。”他转头对身边的学徒说,“你带几个人把野菜清洗干净,注意多淘几遍,去除沙土。”
罗衣也立刻忙碌起来,她指挥着人把野菜切碎,掺进麦面里熬粥。很快,粮仓旁就飘起了粥香,尽管稀得能照见人影,却依旧让饥肠辘辘的弟兄们眼冒绿光。罗衣按照配给制,给每个人盛粥,沈砚秋和顾长风也拿着陶碗,和大家一起排队。
“沈公子,你是主心骨,多喝点吧。”负责盛粥的护卫想给沈砚秋多舀一勺,却被他拦住了。
“不用,按规矩来。”沈砚秋接过半碗稀粥,低头喝了一口,麦香混着野菜的清香,虽然清淡,却让人心里踏实。他看向身边的顾长风,顾长风正小口喝着粥,左手不方便,只能用右手端着碗,动作有些笨拙,却依旧吃得很认真。
“等这场仗打完,咱们去西域的城邦,那里的葡萄酿最好喝,还有烤馕和手抓肉,肯定让你吃个够。”沈砚秋轻声说。
顾长风笑了笑:“好啊,我还想看看西域的胡杨林,听说秋天的时候,整片林子都像燃着的火,比北庭的还要壮观。”
两人正说着,西侧的了望哨突然发出急促的呼喊:“沈公子!叛军来了!这次带了不少攻城锤!”
弟兄们立刻放下陶碗,抄起兵刃冲向城墙。沈砚秋也握紧腰间的短剑,与顾长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顾长风快速把药箱背在身上:“我去医疗点准备,你小心点。”
“你也是。”沈砚秋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西侧城墙跑去。
阳光渐渐升到头顶,戈壁滩的热浪越来越浓。叛军已经推进到壕沟旁,几架巨大的攻城锤正朝着城门撞来,“咚咚”的撞击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城墙上的弟兄们举起石块和仅剩的箭矢,朝着叛军砸去,尽管饥肠辘辘,却依旧斗志昂扬。
罗衣站在粮仓门口,望着城墙上的厮杀,紧紧握着手里的布袋子——里面是仅剩的几石麦面,她必须守好这里,这是弟兄们最后的希望。顾长风在医疗点做好准备,银针、药布整齐排列,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有更多伤员,他必须撑住,不能让弟兄们白白牺牲。
沈砚秋站在城墙上,望着逼近的叛军,又看向远方的胡杨林。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粮草告急又如何?只要弟兄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守住堡垒,等到援军到来。他握紧短剑,高声喊道:“弟兄们,守住城墙!坚持就是胜利!”
喊声在戈壁滩上回荡,与叛军的嘶吼交织在一起。阳光洒在城墙上,映着弟兄们坚定的身影,尽管粮草短缺,尽管疲惫不堪,可他们的眼神里,却透着不肯认输的韧劲。北庭的风依旧寒冷,却吹不散他们心中的希望,吹不垮他们守丝路的决心。